任征飞的事情还要从几年前说起。
中年男人的三大危机:失业、破产、离婚,40岁的任征飞全部集齐了。
本来以为妻子和老丈人可以给自己兜底,没想到出现变故之后,妻子竟然跟自己划清了界限,一切后果都让任征飞单独承担。
于是,1987年,43岁的任征飞只能带着一家老小窝在浅川十几平米的棚屋里,一家人靠到市场上别人不要的蔬菜和死鱼死虾填饱肚子。
为了养家糊口,也为了把楠油集团的债还上,任征飞拿着东拼西凑来的两万一千元,在浅川的一间居民楼里创办了华未。
任征飞是在生活所迫、人生路窄的窘境下被迫走上创业之路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的任征飞是妥妥的“三无”人员:无出身、无人脉、无资本,只能成为一个不太受人待见的“个体户”。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个做程控交换机的朋友让任征飞帮忙卖些设备。
程控交换机是一种常用的通讯设备,用于电话交换网络,以计算机程序控制电话的接续。
80年代末期,电话在中夏还是个稀罕物。
用户每装一门电话,甚至需要大几千的安装费。
交了钱之后,还得统一排队等待,少说要等三个月,不走运的话甚至要等上一年半载。
有的人为了尽快装上电话,还要偷偷摸摸地请客送礼。
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交换机没有多余的接口,无法支持更多电话接入的缘故。
有了几次销售经验之后,任征飞又打听到中夏正在大力大展通信行业,任征飞从中发现了做交换机代理商的商机,萌生了做这一行的想法。
经过一番寻找,任征飞决心代理洪港鸿年公司的小型HAX程控交换机。
这种小型交换机,可供二三十部电话对打,可以广泛应用在内地的矿山、医院、车站、学校等单位。
在电话还不普及的时代,HAX小型程控交换机一经推出,就很有市场。
早期的华未靠着价格差,在HAX小型程控交换机上赚到了第一桶金。
当时,华未主营代理销售业务,那就不得不面临两个现实的问题:
生意惨淡的时候,任征飞要发愁怎么把货卖出去;
生意红火的时候,任征飞又要发愁从厂家那拿不到足够的货。
任征飞的好日子没过两年,在1990年,代销HAX交换机的问题出现了。
因为这款交换机很能满足内地用户的需求,上市之后,销量就一直不错。
许多人看到代销交换机有利可图,需要资金少,还没有什么门槛,故此很多人一拥而上。
在短时间内,浅川的大街小巷,宛若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不少同行跟华未抢生意。
一方面是竞争对手对华未市场空间的挤压,另一方面是洪港公司因为代理商过多而出现产能不足,华未的日子又开始难过了起来。
这个时候,即便华未向客户收了定金,洪港那边也经常供不上货。
在这样的情况下,华未的客户接连被枪,HAX交换机的利润也逐渐压缩。
任征飞为了不丧失公司信誉,只好咬牙进口组件,自己雇工人,组装小型用户交换机。
屋漏偏逢连夜雨,洪港方面得知华未竟然开始自己“生产”交换机,便停止为华未供应产品。
故此,任征飞清楚地意识到,华未需要自己的产品。
于是,任征飞倾家荡产,把所有的资金都投入到研发当中,研发一款名为GK1000的交换机。
三个多月前,GK1000的研发到了关键时刻,而公司早已经没钱了。
任征飞本以为苦日子再熬一下就能过去,只要GK1000研发成功,他就能利用这台机器给华未赚钱。
然而,任征飞万万没有想到,在GK1000还没有完成研发之时,市场上已经出现了更先进的设备抢占了先机。
一时间,任征飞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窘境。
然而,这几个月里,任征飞数次尝试出去拉投资,均以失败告终。
任征飞是从报纸上了解到了赵德彬的“丰功伟绩”,知道赵德彬是一个特别看重技术研发的人,才萌生了请赵德彬投资的想法。
为此,这几个月中,任征飞至少每个月都来一趟中孚微波炉厂,跟段永民拉拉关系。
这次,段永民从赵德彬那里得了首肯,回去后就给任征飞打了电话。
“好,好,太好了!”
任征飞的语气当中透着喜意,感激地说道:
“段厂长,我有见到赵总的机会,还是要多亏了你,真是太感谢了!”
段永民哈哈一笑:“多大点事,别那么客气。”
“不管怎么说,我贸然上门叨扰,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任征飞试探道:
“虽说以赵总的身家,肯定什么也不缺,但我也不好空着手上门去。
段厂长,你说我带些什么过去比较好?”
这个问题让段永民一阵踌躇。
不知为何,段永民望着宿舍里铁架子床空着的赵德彬的铺位,脑子里蹦出了赵德彬一身满是油污的“蓝精灵”工作服的形象。
紧接着,赵德彬在段永民的脑海中一把把“蓝精灵”从胸口处撕开,光溜着就往机器底下钻,谁拉都拉不住……
想到这里,段永民不禁打了个寒噤,赶紧把自己脑子里那生动的画面驱散,略带为难地说道:
“这可真把我给问住了,
赵总好像真没什么爱好,
平常他所有的东西都是张总和德彪兄弟给他准备的,
赵总不抽烟不喝酒不爱享受,哦,他爱喝阔落……
嗨,总不能带阔落过去吧!
我想想……”
任征飞适时捧哏:“赵总少年得志,生活却还如此简朴,真是令人佩服!”
想了一阵,段永民终于想到了有效信息:“对了,赵总爱喝茶,带茶叶过去比较好。”
挂了电话之后,任征飞立刻让人明早去给他买最近一班到洪港的机票。
之前,任正非会到洪港去洽谈业务,他一直是有在办到洪港去的手续。
本以为洪港公司断了交换机供应,这去洪港的手续就没用了,没想到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
然后,任征飞又拿出来老战友在他转业时送给他的普洱茶。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茶,任征飞一直没舍得喝。
现在要把茶饼送出去,任征飞却没有丝毫不舍。
毕竟,能否在这一次的见面之中说动赵德彬救救华未,关系着任征飞自己和华未的生死存亡。
研发数字交换机的经费不是一笔小数目,至少需要几百万。
在这几个月中,任征飞跑遍了所有银行寻求贷款,但均无功而返。
身边的人脉关系早在研发GK1000的时候,就已经借遍了。
为此,任征飞不得不广撒网,四处跑关系,看看有没有拉到投资的可能。
像是中孚微波炉厂,他就去了三次,只是因为赵德彬迟迟未归,任征飞才没有开口。
然而,关系里面最忌讳的就是临时抱佛脚。
再者说,在任征飞认识的人里头,能壕到有闲钱投资华未的,本来就少之又少。
一来二去,任征飞一分钱的投资也没拉到。
走投无路之下,任征飞不得不借了高丽贷。
这次去洪港拜访赵德彬,任征飞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去的。
如今,任征飞的员工工资都拖欠了三个月,只发了一部分,很多人都走了,剩下的都在和任征飞苦苦坚持,说“要和公司一起共度难关”
如果再拉不到投资,别说研发数字交换机,就连办公场地租金,任征飞都要付不起了。
·
中夏
洪港
9月10日,星期一
早上九点五十,任正飞来到了保护伞科技位于洪港中环的总部。
一进大门,身着职业套裙的前台小姐微笑问道:
“Good M, Sir, May I help you?”
“你好,我来拜访赵德彬赵总。”
前台一秒切换国语:“请问先森贵姓?”
“我姓任,昨天和赵总约好了。”
“先森,请稍等。”
说着,前台拨通了电话。
过了片刻,前台示意任征飞和她走:“任先森,赵总有请,请跟我来。”
一路走来,任征飞见到了保护伞科技内部的样子和员工。
不得不说,保护伞科技不愧是世界顶尖的软件公司,看着就高级。
它的办公地点就在洪港最繁华的地段的高端写字楼内,可谓寸土寸金,但内部空间一点也不逼仄,相反还十分开阔。
员工四分之三是东方面孔,四分之一是白人,每个人的办公桌上都有电脑和电话,目之所及全都是英文。
任征飞不禁想到了华未的办公地点。
那是两间杂草丛生的“简易仓库”,租来的时候,房顶上连遮风挡雨的瓦片都缺。
总共两间仓库,一间用来组装交换机,一间用来进行产品研发。
招来的技术工人没有宿舍,只能自己发挥主观能动性,在仓库的另一边用砖头垒出一道墙,隔出来一个个单间。
那些逼仄的小隔间,就是工人们的栖身之所。
想着自己公司的境遇,再看看保护伞科技一派国际化公司的景象,任征飞心里不禁产生了羡慕、憧憬和向往。
什么时候,华未才能有保护伞科技眼前的气象呢?
前台将任征飞带到写着“President”字样的办公室,礼貌敲了三下门。
“请进。”
“赵总,任先森到了。”
“好的,谢谢,你去忙吧。”
在前台恭敬退出去的同时,赵德彬从座位上站起身,面带笑容地走过来,与任征飞握手:
“任总,你好,我是赵德彬。
虽说这是你我第一次见面,但我早就听说过你和华未的名号,可以说我是久仰大名了。”
任征飞对赵德彬的第一印象是:年轻,却有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他没想到赵德彬竟然听说过自己,连忙把酝酿已久的自我介绍抛之脑后,握住了赵德彬伸出来的手,谦逊地笑道:
“哪里哪里,赵总客气了。
这次贸然前来拜访,我非常感谢赵总在百忙之中当中抽出时间。”
两个人握着手,相互客气了好一阵,才在沙发上坐下。
人生在世,天生就有靠山的那都是天选之子,属于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
更多的靠山,还是靠后天经营出来的。
任征飞和赵德彬这才刚见面,肯定不能一上来就讨论正事。
在有求于人的前提下,拉近关系最好的方式,那肯定是说好话。
好话人人爱听,多说好话,准没错。
而且,在任征飞心里,赵德彬年纪太轻了,就跟他的女儿任晚舟一样大。
赵德彬这么年轻挣下了如此惊人的身家,听说又是搞技术的奇才,像这样的少年得志的英才,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年轻气盛。
于是,在谈话过程中,任征飞总是有意无意地称赞赵德彬。
赵德彬一边与任征飞闲聊,一边自习观察着任征飞。
眼前的任征飞应该也就四十出头,看着却像是五十靠后。
他的头发应该是染黑的,近距离细看之下,赵德彬注意到任征飞的额头和鬓角有不少头发的发根是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