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42岁的宗青厚靠东拼西凑借来的14万，承包了连续亏损的余杭上城的校办企业经销部，靠着蹬三轮卖冰棍开辟了自己的创业之路。
论艰苦程度，宗青厚和大他一岁的任征飞不相上下，这俩人一个大哥一个二哥，很难说谁过得更苦。
付瓒倒是没吃老宗和老任那么多苦，他的校办企业名叫“燕山软件”，从成立起就是靠着软件开发和售卖计算机周边产品为主要业务。
看到燕山软件还做过文字处理卡，赵德彬还好奇地问了一嘴。
付瓒的年纪不大，但可能是因为插过队，又在社会上打拼了许多年，看上去很是老成持重，与雷俊、黄仁新等年轻人画风完全不同，完全是一位“好大哥”的模样。
听到赵德彬的问题，付瓒腼腆地笑笑说：
“赵总，我们就是一家小作坊，和元亨科技根本不能比。
其实我们燕山软件是国内最早做文字处理卡的一批企业，但说实话，我们的产品不是自己开发的，就是从琉球买来仓颉文字处理卡，把芯片拿出来，把繁体字改成简体字库，再烧录回去。
后来，我们又代理了一家研究院开发的国内第一套中夏文字处理系统，那时候，畅思的处理卡还没上市。
我们还自己做‘软处理卡’，其实就是把卡上的字库拿出来放在磁盘上，这种价格比较低，也卖得不错，算得上是我们除了游戏以外的主要收入来源。”
张思明只对商业感兴趣，听到这话，他来了兴趣，询问道：
“付先生，你们公司入行早，效益应该不错，按理说，自己做生意赚的钱是比上班多的，你怎么想到来我们元亨科技工作了？”
“张总，您有所不知，由于缺乏技术和资金，我们这种小作坊就是小打小闹，很难成什么气候。
像是在87年，我们公司年收入只有11万，利润仅是9千元，那会，我就觉得这样下去肯定做不大，便开始寻找新产品。
因为我曾经在我们当地的电子科研所帮忙测试过一款叫‘雅利达 2600’的游戏机，对游戏机和卡带比较熟悉，我就想着做游戏。
我先是把雅利达游戏的程序弄出来，修改一下游戏内容，卡带外观自己弄新的图画，游戏名称改一下，这样就成了一款新游戏。
后来，游戏卡带卖得不错，我又把雅利达游戏卡带里面的好几款游戏合在一张游戏里，做成了《电视游戏节目综合卡》，我们岩山科技算是咱们内地最早生产‘合卡’的厂商。
合卡上市之后，我们公司的营业额一年之内涨了十倍，直接破了百万。”
怕几位面试官不了解，付瓒特意解释道：
“我们公司做的是FC游戏，其实就是仁天堂出的红白机上玩的游戏，需要往游戏机上插卡带那种。
80年代，FC游戏就从倭国传过来了，在国内的登陆点就是我们胡建的实狮，离富州很近，所以富州就成了倭国游戏机和游戏卡的集散地，很多吃这碗饭的软件公司都开在富州。
虽说卖FC游戏机和卡带也是一条路子，但是一台游戏机要1500多，很少有家庭能负担得起，销量比较少，一个月也卖不出去十台。”
这事赵德彬倒是有所耳闻，段永民和他说过，大霸王准备年后在富州开一个分部，因为那边的游戏机和卡带更新的比较快。
前两天，段永民已经带着人去胡建考察去了，不然，按照段永民的秉性，像是招聘会这种热闹他是不可能错过的。
事实上，后世，占据国内红白机市场半壁江山的大霸王的组装厂就是在富州。
这样想来，付瓒也很适合大霸王的业务，他在FC游戏这行已经许多年了，还是富州本地人，正好可以当段永民的引路人。
见赵德彬频频点头，似乎对自己的话非常认同的样子，付瓒的信心又多了几分，他继续说道：
“因为我比较熟悉FC游戏机和卡带，后面，我直接买空白芯片，自己做FC游戏。
原本，倭国游戏卡带进价要200多、300多，我自己组装的话，成本也就60来块钱。
我最有名的一款产品，就是《坦克大战》，我对倭国原版的地图、数据进行了修改，增加了很多新关卡。
甚至可以说，国内现在流行的《坦克大战》，都是我们燕山版的坦克大战，我在游戏里面还加了内置广告，比如在地图上标出‘燕山’、‘富州’，还有我们公司的电话号码。
但是，实话实说，现在靠卖卡带也挣不了几个钱了，我才想着到元亨科技继续游戏事业。”
经付瓒这么一说，张思明恍然大悟：“我说怎么在玩游戏的时候还能看见富州的地名呢，原来是付先生的功劳。”
马华成问道：“付先生，燕山的产品卖得很火，你们公司应该是获利颇丰啊，为什么你却萌生退意了呢？”
付瓒叹息一声：
“我们游戏卡带刚出的时候，确实火了一阵。
光靠着《坦克大战》，一年时间，我们的营业额从100万涨到了200万，公司规模也从3个人扩充到了16人。
当时，只要有新卡带发售，经销商前一晚都能在我们学校大厅打地铺抢货。
有一回，我去国都出差，在王府口看到我们的卡带标价标价300多块钱，我还吓了一跳，要知道，这些游戏卡带的批发价也就是80、90呀！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也就不到一年时间，富州本地卖游戏机和卡带的作坊就和雨后春笋似的，呼啦啦出来了100多家。
主要是FC卡带的内部构造很简单，PROM、TTL线路，没什么门槛，谁都能做，带子里的空白芯片可以从琉球进货，外壳在本地就能买，只要花上2000来块钱买设备，就能开一家盗版作坊。
像我们自己制作游戏、设计地图和关卡，不说无形成本吧，单说每张卡带的有形成本，加上税收，至少要50多块钱，而他们盗版的批发价才30多，这让我们怎么比？
即便我们不停出新版游戏，市场反响也不错，但只要盗版一出来，我们就卖不动了，只能靠着外地玩家的邮购撑着。”
说到这里，付瓒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去，他落寞地说道：
“要是有机会，燕山软件肯定是想做原创游戏，只可惜，我们实在没有这样的机会。
现在市场上的盗版太多了，就算是我们这样模仿、改编倭国游戏的厂家，也没法生存下来。
去年，有人检举我们的《90坦克》盗版了琉球人的游戏，因为我们生产的卡带外壳粗糙，不像琉球那边的那么好看。
我拿着所谓琉球的‘正版’一看，里面地图上还留着我们‘富州’、‘燕山’的广告，说明我们的卡带已经被海外的厂商给盗版了。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这游戏做的没什么意思，市场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你有没有创新、有多少创新，只要卖得便宜就行了。
我们靠着做游戏根本就生存不下去，更别提想要从无到有开发一款游戏了。
现在，为了维持收入，我们公司正做着卡带外壳的生意，6毛、7毛的进价卖1块多，好在是量大，利润也有。
这些外壳，其实都被盗版商买去了，最后用来盗版我们的游戏。
本来，我们做了不少版本的游戏，像是《90坦克》、《导弹坦克》、《燕山杯围棋》、《中夏麻将》、《中夏象棋》之类的，现在这些我们都不做了，搞这些还不如老老实实卖外壳挣钱。
我估计，如果算上国内外的各种盗版，我们《坦克》系列的销量应该已经超过千万，但我们公司真正卖出去的，也不过是几万套而已。
我们大家是准备过一天算一天，等实在做不下去了，就把公司关了。
然而，我看到元亨科技游戏部的招聘广告之后，觉得心里还是放不下游戏这块，才投了简历，希望能到元亨工作。”
马华成追问：“那么你公司的其他人呢？”
付瓒苦笑着说：“有些人是对这个行业失望了，觉得游戏开发出来也是被盗版弄死，有些是因为家在富州过不来浅川，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投了简历。”
赵德彬和张思明、马华成小声商量了几句，很快达成了一致。
很快地，由张思明面带笑容地向付瓒说道：
“恭喜你，傅先生，你被录用了。
鉴于你在游戏开发和策划的丰富经验，我们一致认为，你适合担任策划组组长一职，请问你愿意吗？”
付瓒没想到当场能出面试结果，他很是惊喜，也有点手足无措：“啊，那太好了，我愿意，非常愿意。”
见赵德彬三人站起来向他伸出手表示欢迎，付瓒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身，走上前来和三人一一握手。
握完了手，付瓒怀着忐忑的心情，鼓足了勇气说道：
“赵总，张总，马总，我知道我现在就提要求不太好，但我还是想替我们公司的那些兄弟们说两句。
他们也在游戏这行干了挺长时间了，别的不敢说，经验都是很丰富的，每个人的人品都不错。
像是我一个叫陈天明的高中同学，他是因为小儿麻痹症导致下半身完全瘫痪了，但他身残志坚，高中毕业以后自学电脑技术，编程水平一点也不比大学生差。
我们公司的坦克系列的地图是我设计的，游戏程序是陈天明编写的。
他挣了钱以后，还开了一家招收残疾人当员工的文印社，帮助残疾人维持生计。（注释一）
我冒昧地请求，咱们元亨能不能给他们一个面试机会，合格的话可以考虑给他们个职位，要是不合格就算了。
我绝对不是刚来就想立小山头，我就是觉得，以后燕山软件不开了，我这帮员工们要是转行干别的也着实可惜，毕竟他们有这么多年的行业经验。
至于他们有多少人能有幸来元亨，以后又在什么部门工作，我绝不过问，我也不会拉帮结派，就是想替他们求个机会。”
张思明笑道：
“我刚刚正要说这件事，付组长，你和你公司的员工正是我们需要找的人才。
年后，元亨有业务调整，那些想留在富州本地的人，可以联系我们元亨电器的段永民段厂长，他现在正在胡建考察，最好尽快安排。
能通过段厂长面试的人，年后可以到元亨电器下属的富州分部做技术人员。
至于那些愿意到浅川工作的人，下周日还有一场招聘会，他们可以过来参加，路费、住宿费都可以报销。
赵德彬拍着付瓒的肩膀说道：
“小付，你那位叫陈天明的朋友要是愿意来浅川，我们是非常欢迎的。”
马华成也赞同地点头：
“是的，付组长，陈先生和我们德平科技的王江平王总特别相似，都是先天有所不足，后天奋发图强，赵总和我们都特别佩服这样的人。”
听到几位上司的表态，付瓒非常感动，但他不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只是搓着手，激动得满脸通红，嘴里反反复复地说：“谢谢赵总，谢谢张总，谢谢马总……”
至此，元亨科技游戏部的招聘会顺利召开，几乎网罗了当时中夏有志于游戏的计算机人才，游戏部的框架也搭建完成，就等着正月十六人员到位，正式开展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