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珣早就知道天音阁是萧准的产业，与林行止的会面选在这个地方，也是因为预料到萧准定然沉不住气，会来一探究竟。　　　　萧准已经站了出来，萧珣再藏着掖着就没什么意思了，但他只让萧准知道他有威胁，却不让萧准看出他的深浅，萧准只得提心吊胆，处处提防——可以说是非常坏心眼了。　　　　“既然六皇弟能在两桩案子里插手，”萧准接过萧珣递给他的酒，表面似是不解，实为试探道，“为何趁此机会立功，反而依旧藏在后面呢？”　　　　“江南一行是父皇钦点，我只能算是赶鸭子上架，哪里还奢望立功？”萧珣半真半假地道，“至于去阳仪县赈灾……说来惭愧，我没有九皇弟那样的胆量，只好留在皇城了。”　　　　萧准自然不信萧珣的这一番说辞，可无论他再怎么试探，萧珣没说出真正一句有用的，甚至还不着痕迹地反套萧准的话，简直滑不留手，到最后，萧准只得无奈放弃。　　　　“六皇弟来天音阁做客，我作为兄长，自然要好好照顾弟弟，”萧准叫来了两个天音阁最有名的姑娘，“六皇弟千万别客气。”　　　　“多谢三皇兄，”萧珣却笑着拒绝道，“家里王妃管得严，怕是受不得三皇兄的好意了。”　　　　萧准也没指望萧珣笑纳他给的琴姬，毕竟二人敌对，萧珣自然要提防着萧准的人。只是萧珣这句话让萧准心里敲响了警钟——靖王妃身后站着的可是兵权在握的季崇元，辽北军足有四十万，他虽然使手段接手了萧骥的私兵，可与辽北军相比，数目上可是有十几倍的差距。　　　　看着笑容温和无害的萧珣，萧准面上笑着告辞，心中却满是危机感。　　　　得想想办法了。　　　　……　　　　待萧准起身离开，萧珣自饮自酌起来——受季攸宁的影响，萧珣也开始变得好酒了——他问道：“刚刚说到哪了？”　　　　从萧准进来便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的林行止开口，“说到救灾物品已经准备完毕，成王后日便出发。”　　　　萧珣露出思索的表情来——本来这救灾的差事，萧珣以为会落在萧准或者他自己头上，萧铭主动请缨去往阳仪是萧珣没想到的。　　　　但救灾这事并不是说着这么简单——这次河道塌陷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灾民情绪不稳定，去救灾的弄不好就要惹一身骚，以往灾民情绪激动之下动手伤人这种事也是有的。　　　　更严重的是，万一一场暴雨落下，灾情加重，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有命回来。　　　　自从上次遇刺一案之后，萧铭整日心情抑郁，借酒消愁。萧铭知道母亲舅舅和其他所有人对自己的期望，可比起几位皇兄，萧铭最大的劣势就是年纪尚小，当皇兄们开始勾心斗角、培植自己实力的时候，萧铭还在蹒跚学步，这是无可避免也无法改变的差距。　　　　这次萧铭突然冒着大风险去救灾，众人反应不一，范贵妃、刘尚书等人觉得萧铭这步迈得着急了，但萧珣却有种直觉，萧铭此举并不像是为了立功。　　　　萧珣猜测萧铭是为了躲开皇城，找点事情做转换心情，但他无法完全摸清小孩子的想法，只好嘱咐随行的林行止多注意萧铭的安全。　　　　林行止应下，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觑了一眼萧珣的脸色，“微臣来之前，姚永循姚大人曾托微臣问问他女儿的情况，说是女儿顽劣，不懂规矩，定然知错改错，求王爷网开一面。”　　　　“姚氏心思歹毒，意欲谋害王妃，本王留她一条命，本就是网开一面了，”萧珣脸色未变，眼神却是一冷，这是觉得自己差事办得不错，以此邀赏了，“告诉姚永循，他要是再问这种蠢话，就准备告老还乡吧。”　　　　林行止一凛，“是。”　　　　又小心翼翼问道：“那肃王？”　　　　“不着急。”萧珣道，该布置的他已经布置下去了，只等着萧准自己露马脚，“等着吧。”　　　　萧珣虽然什么都没透露，但他语气笃定，林行止不自觉就信服了起来。　　　　肃王深藏不露，林行止意外却没有太过惊讶，真正让他觉得可怕的是靖王，竟然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早早便看出了肃王的真实面孔。　　　　说起来，虽然都是扮猪吃老虎，但是二人风格极为不同。萧珣惯于钝刀子磨肉，像是蜘蛛结网，让猎物徒作挣扎，却无处可逃；萧准则是一击即中，似是伪装成杂草枯叶的毒蛇，待时机一到，便一跃而起，死死扼住猎物的喉咙。　　　　林行止甩甩脑袋，忘掉脑海里蜘蛛与蛇对峙的情形，“是，王爷英明。”　　　　萧珣却一笑置之，没有接话。　　　　他哪里是什么英明？不过是靠着重活一世，胜之不武罢了。　　　　若是给萧珣选择，他根本不会用重生这种方式打败敌人。前世那样没有提前预知，而是堂堂正正一路打到皇城，才算真正的赢，而若是前世他半路折戟，输了便是输了，萧珣也不会选择从头再来。　　　　但是想起季攸宁，萧珣又觉得这次重生是值得的。　　　　他突然很想见到季攸宁。　　　　回到王府，季攸宁已经吃完晚饭，在院子里和丫鬟们踢毽子。　　　　季攸宁迎着萧珣进了屋，闻到了萧珣身上的酒味，还有一股藏在酒味里的香气——味道不是她给萧珣准备的熏香。　　　　她心底一沉，却状若随意地笑问萧珣：“王爷去哪了？”　　　　萧珣捏了捏她的鼻尖，看出她隐藏的紧张，“在天音阁谈了会儿事情。”　　　　天音阁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季攸宁知道这个规矩，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于是假装抱怨实是解释地笑道：“王爷喝好酒也不带着妾身，又带回来一身酒味，故意馋妾身的吧。”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萧珣渐渐看出来季攸宁异常看重彼此的忠贞诚实。若萧珣哪日歇在别的女人那里，季攸宁虽然不会闹，但两人会退回之前相敬如宾的状态，萧珣再也不能期望从季攸宁这里看到真心。　　　　季攸宁在期盼着二人之间没有其他，这期盼是微小的，却如此强烈，强烈到萧珣想要让它成真，不让季攸宁失望。　　　　“为夫赔罪，好不好？下次一定给你带好酒回来。”　　　　萧珣凑近季攸宁，打算身体力行，好让王妃真正地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