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超市出来已经快接近傍晚，到了冬日，太阳也额外倦怠些，早早向着天那头溜了去，只剩了些还算过得了眼的晚霞留作纪念，沿路的灯不知何时亮起，路旁的各式彩灯招牌则更是妖艳招摇，霓虹满目的样子生生夺了那晚霞的风采，若是这太阳有些感觉，怕再懒也有些气不过。　　沈毓还是一身极艳极红大衣，里面只简单套了件纯白的高领羊绒毛衣，她这个人远看上去是有些偏清冷的，只不过目光里又隐隐约约透着一点慵懒。这样艳的红在她身上没有半分轻浮的味道，只是莫名让人有些不敢接近。　　新年近了，街边喜庆的味道浓了不少，她这样的红也不显得太过突兀，林晨还是跟在她身侧半步左右的地方，许是养成了习惯轻易改不过来，只不过现在他手里跟沈毓一样拎满了东西，将手指完全勒红。　　打扫是个花时间的活，等彻底忙完已经过了正常饭点，沈毓翻箱倒柜也不过是翻出了些面条饼干之类快过期的东西，更别说打开酱油瓶时飘出的一些不可描述的味道。林晨皱着眉看着放在角落忘了关上盖子导致里面的盐类物体开始变色的盐罐，脸色也有些偏向那盐罐里发黑的颜色。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是变质的米？林晨自认为还是没有那个起死回生的本事让这些变成一桌能下口且在下口后不被毒死的东西。于是去超市成为一种紧急的必然，他们先是找了个地草草吃了一顿，然后就直奔了附近的大型超市，好在沈毓的少尉年终奖金不少，一大堆东西买下来只是让她习惯性变了脸色。　　等回到沈毓家放好东西再出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们穿过了小半个城市才来到沈毓妹妹寄居的地方，刚踏进小区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往来都是飞快奔跑的人，呼喝哭喊声不绝于耳，空气里更是充斥着浓浓的焦烟，前方还有冲上天际的浓烈火光。火光传来的方向很是眼熟，沈毓步子一顿，有强烈的惊恐混着血丝攀上她的眼角，不知何时握紧的手止不住在颤抖，额角暴起青筋衬得她面色更加惨白，林晨从未见过她这样失态的神色，一时也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她朝着一个地方拼死冲过去。　　沈毓冲到了人群汇集最多的地方，也是火势最大的地方，浓烟熏得她眼睛更加通红，她猛地抓过附近的人一个个查看发现不是后又猛推开，目眦欲裂的疯狂神态很是骇人，火光在她脸上狰狞跳动，她尽数失了往日的仪态只疯了似的在人群中寻找什么，林晨跟着她穿梭在人群中，眼中满是忧色却不曾出言劝她一句，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如果逆她半句都有可能让她拔出刀来架在那个人的脖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终于抓住她寻找的人，那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女人与其他人一样被沈毓疯狂的神色吓到，呆滞地说不出话来。　　“她人呢！她在哪？！”沈毓的手死死攥着那人的衣领，指节因为用力没有半点血色，映着一片火光，惨白的颜色很是突兀。　　“说话啊！！”她暴喝一声，眼睛里跳跃着浓烈的火光和寒意，还有最深处畏惧到极致的恐慌，周身隐有凌厉的锋芒在呼啸，仿若将军暴怒，一挥手便是尸山血海火光漫天，又好似亡命之徒失了最后的砝码，一双血目就可以成为最锋锐的刀。　　那人终于回过神来，颤抖地指向火海里的一个角落。沈毓猛地回头，惊惧在她眼底越发浓郁，火光狰狞的模样倒映在她眼中，与逐渐蔓延的戾气交织在一起，她就站在那，一个人隔绝了所有喧嚣嘈杂，仿佛地狱修罗已出，执刀手下尽数亡魂。　　“沈小姐你不能去啊！”那个女人在沈毓向火场冲去前一秒死死抓住她的胳膊。　　还未来得及挣脱就有另一双手分开她们，林晨看向她，目光极稳，与她的视线相交，似乎冲淡了不少她眼中的血红。　　他说：“你去。”　　声音那样稳那样定，好似可以安抚所有的惊惧恐慌可以让人卸下所以的顾忌，他只传达了一个意思，他就站在她身边，可以让她将后背毫无顾忌地交托。　　　　沈毓转头在无数人惊呼下冲进了火场，他猛地脱下外衣在身边一个人的水桶里飞快一过，紧接着也冲了进去。他们疯狂的举动无疑是让场面更加失控，无数人开始呼喊奔走，有大声咒骂也有嘶哑的嚎啕这场火来得太凶太突然，让原本平和安详的年关带了一丝厉色。有刺耳尖锐的车鸣声在从远方逼近，可这样大的火势，纵使救护车和消防车赶来，又有几个人能从火场里冲出来？　　　　林晨很快在火光和浓烟中找到了沈毓的身影，她那一身红衣和漫天火光几乎分不出你我。那是有些老旧的建筑，木制物品太多，火势又大，刺目的火光和滚烫的热浪浓烟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等他冲到沈毓身边时，她好不容易找到通向楼上的路，没做停留认准方向就猛冲过去。此时林晨眼角猛地一跳，看见有一出房门被火烧断猛地塌下来，正巧要砸在经过它的沈毓身上，他伸手死死将她拉住同时转身用背挡住即将倒落的门板。只不过下一瞬并没有剧烈且灼痛的撞击传来，因为几乎在同一时刻，沈毓的右手从他身侧伸出，五指张开绷直，无形的力量将要倒塌的门板死死固定在一个地方。　　“让开。”她泛白的嘴唇里只冷冷吐出这两个字，但当林晨僵硬的手臂无力松开她时，她的左手向下捞住了他垂落的手腕。　　“闭嘴，闭气，跟我走。”　　她拉着他冲向火光更大的深处，连头都不回，漫天火海在她眼中的确不过尔尔。　　　　她去的地方还没被火势完全蔓延到，除了有刺鼻的浓烟和有些那以忍受的高温外情况并不算太糟糕。沈毓松了口气，径直侧身一脚将门狠地踢开，房间最深处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蜷缩在角落，还拿着一块浸湿的手帕捂着口鼻。沈毓忙奔了过去，悬在心口一的气松下，眼中密布的血丝和额头的青筋开始消退，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心底咆哮的东西被压下去，她换上最温柔的表情和微笑迎接跌跌撞撞向她跑过来的小丫头。小女孩是急急扑上去的，沈毓半蹲在她面前，让那张哭花带着黑烟痕迹的小脸埋进自己肩头，她缓缓伸手揉了揉小女孩松软的头发，将她抱得更紧，似在安慰她，又像在安慰自己。　　“没事了，没事了……”　　抽搭的声音停了下来，小女孩的头还是不肯离开沈毓的肩头，死死埋在那里，生怕抬头就会失去最温暖的避风港，小手紧紧环住沈毓的脖子，像是保护最重要的东西，说什么也不肯放开。沈毓一只手抱起她，另一只手接过林晨递来的浸湿外衣披在她身上，贴着她的耳边柔声道　　“闭上眼，姐姐带你回家了。”　　　　小女孩乖巧地依言闭上眼，小猫似的窝在她怀里，沈毓头靠在她头边，之前眼中的温柔如若惊鸿一现，微寒的目光投向被嚣张火光充斥的通道，平静的伸出右手，手指缓缓张开。嚣张狰狞的火光似被刀划开，自动分开退到角落，仿佛臣子朝见君王，恭谨低头退却两旁。她抱紧怀中的小女孩，如往常一般大步走出去，身上的红隐隐压过两侧的火红，她踏着火光一步步稳得很，仿若君王临朝，自带威仪。　　林晨平淡地扫了一眼被压缩在角落的火光，一言未发只是快步跟上了那个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