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空头往桌上轻轻一磕,跟着滚一圈,圆整坚硬的蛋壳便如蛛网般裂开,很容易剥掉。
村支书曹国宏一边吃着尚还温热的鸡蛋,一边眉头紧皱翻看桌上的申请表。
“乱弹琴,上罗坡不要啦,一窝蜂都向马路边申请建房,谁出的馊主意,简直给我找麻烦!”
村主任黄自立倒了杯热水,笑呵呵道:“还能是谁,罗学云呗,上罗坡三十一家,刘洼二十二家,没个领头咋会这么齐整,还都点名要那块平整的地方。”
“成什么样子,没结婚的都跟风上,我们那时候,谁不是先挤在大家里,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一起攒钱再盖新房,哪有现在这样,二十出头就要分家,爹娘都不要了?”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不一样啦,我爹我叔那会儿,能跟爷爷挤一辈子,现在谁不想和爹娘公婆分家住,省得天天挨教训。”
黄自立笑道:“就算你,不也是刚挣两个钱,就想新起屋子独门独户吗?”
“那能一样?”曹国宏道,“我新房就盖在老屋旁边,勤照看爹娘,帮他们做活,哪像他们这样,坡上坡下,跟远房亲戚似的。”
黄自立摇头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儿孙孝或不孝,不是住在一家做邻居能影响的,老罗家孩子都不坏,真要孝顺将来把爹娘也接下来就是,还能少一间屋子?
再说老罗家当年本来就是住在油坊的,若不是三太爷跋扈,欺负他们从外乡搬来,坑他们人抢他们地,老罗家也不会往坡上去。
现在上罗坡是修整好了,有田有地能住人,可那不是人家老罗家几代人开出来的,当年可又是石头又是杂草,连起坟头都觉得风水不好,人家想搬下来有错吗?”
咚咚咚。
曹国宏直敲桌子:“老黄,我们得考虑全局啊,中间这条岭,就那么一块好地方,都让罗刘两家占去,旁边李塘周庄王坎杨铺小队,也要出来怎么办?”
山势突出为岗,是以整个村子的地形,都是高低起伏不平,先辈建房都选在凸出的高处缓坡,既是防水防潮,也是节省耕地。
一个个生产小队自然出现。
而马路作为人车通行的道路,会自发挑选最合适省力的路线,某个轨迹走的人多,当然会慢慢形成明显路径,最后整修成大道。
以前黄岗人之所以不在马路两边建房,少数是心疼耕地,大多因为地不是他们的。
而随着队部油坊窑厂学校等重要设施,陆续建在黄岗这三角枫叶的主根茎处,已经如同标杆,吸引村民往这个中心聚集。
去队部开会方便,代销店买东西方便,小孩上学方便,没理由不靠拢过来的。
只是父母管教和家庭贫困,限制刚成家的年轻人脱离长辈羽翼的能力,才导致这个变化过程缓慢。
所以对曹国宏来讲,罗刘两家突然一大阵人,都要来路边建房,打他个措手不及,非常慌乱。
“罗学云这小子,真不识好人心,去年盖房我让他来大队正街,给他批油坊的地,死活不愿意,非要在坡上挖泥巴,现在又鼓动人下来抢地,我真的头痛。”
曹国宏很是忧郁。
黄自立理解曹国宏的为难,可还是要替罗学云说句公道话。
“古往今来都是这样,有能力的人必然有想法,就咱们村几个拔尖的人物,罗学云曹国良张庆,哪个是好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