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万年清号上一众金发碧眼的洋教习们,都是显露出面面相觑之色。善于观察世间百态,或者说察言观色的都知道,喜怒哀乐这方面,老外相比中国人肯定是更加外露。他们绝不相信,一个平时航海驾驶专业课将将及格的平庸学生,能够如此快速精准地提出解决方案?
短暂的平静过后,还是罗伯特抢先发言:“瞿,虽然你的赌注相当诱人,但我们受到日意格大人的托付,无论如何不能拿这条船和全船人的生命轻易冒险。我们几位老师需要时间一起再商议,勘绘一下,再行决定。”
“对了,贝舰长,你的意见呢?”这个大胡子尤其扎眼的壮实老外把他那肥硕的头颅转过一旁。
被罗伯特叫作贝舰长的是一位身材瘦削,颧骨突出,约莫三十多岁的南方人。许是被海风时常吹拂的缘故,他的脸庞已肤质粗糙,难说光洁。刚才船政学子们围拢在瞿朗身旁的时候,他也不为人注意地慢慢凑了上去。在见到瞿朗不带任何迟疑,在图上标记出航标之后,以他本人尚不算丰富的南洋航行经验来说,第一反应是很陌生。但是不知为何,本能告诉他这条航路可以一试。于是从方才船舱里发生争执起到现在不发一言的他终于说道:“我同意这位瞿同学的意见,就看各位洋教习商议的结果,如若能够达成一致,万年清号可以随时踏上航程!”
原本期望听到反对意见的罗伯特吃了一瘪,悻悻然地从贝锦泉这里失去了兴致。
六位洋教习把头凑在一块儿,拿着圆规和直尺在同一张海图上反复比对勘核,到后来甚至于自己内部倒先争了起来。听着这几个外国人后面居然开始用粗俗不堪的,不知是哪儿的郊区英语相互指摘,瞿朗在一旁不由发笑,而笑过之后又思虑颇多。心说这些洋人们尽管自我优越感爆棚,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可若碰到问题,切实求证和解决问题的严谨精神却也是真的。我这航路的规划以高精度海洋卫星测绘的数据为根基,对分布在广袤南海其中的小岛暗礁的标记,误差不超过 0.8米。就万年清这艘速度不算快的船,而且此次航程时间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这个精度已经是绰绰有余得不能再绰绰有余了。
终于,几名老外停止了自相争吵,目光纷纷从那张已经被许多直线,点和圈画得重重叠叠的海图上抽离,他们仍旧派罗伯特发表讨论下来的结果。
“我们总共六个人,其中赞成瞿方案的 3票,反对的有 2人,其中有我本人 1票反对意见,剩下还有一人弃权……”
罗伯特眼中还流露着讶异和不敢相信,旋即叹了口气,继续道:“那么好吧,依照我们西方人的传统,少数服从多数,贝舰长,那就请你吩咐下去,沿着瞿给出的航线重新出发吧……”
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惊讶的瞿朗,大步走到身材魁梧的英国人面前,咧开嘴一笑:“罗伯特老师,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对的。再好好看看你的怀表吧,它马上就要改弦更张了……”说完利落地一转身,就要往外走。
可走出没几步,瞿朗仿佛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返过身来向着显然还在对一溜儿蓝眼睛竟然支持黄口小儿而百思不得其解的罗伯特,神秘地抛出一句:“老师你输了心爱之物怀表,用我们中国人的话来说一定会是要茶不思饭不想了。但毕竟你我师生一场,我不忍心让你吃亏。我在这里保证,后面你会得到更好的……”此话一出口,别说是几个洋老师,就算是在场的十几名中国学生也是捉摸不透瞿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What?”罗伯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要是用他们西方人的思维模式来解读,这不科学!
于是拥有双重蒸汽动力和风帆动力的航船,不再犹豫不定,瞻前顾后,果断地向着设定好的线路前进。
海上的风浪起初仍然很大,其实遭遇这样的风浪最好的就是把自己绑在床板上,什么也不做,耐心等待风浪过去。说干就干,年轻人不知从哪里找到几根粗布条,将自己的双腿和腰部固定牢靠后仰面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