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一天,就在缝缝补补当中过去了。没有太多交流,也就没有露出破绽。 晚上,紧张了一天的杨心岫躺在床上,觉得身心疲惫。她用力捏一捏自己的手臂。好吧,很疼,不是梦境。 索性松弛神经闭上眼睛,朦胧之中,熟悉而陌生的画面就像电影一般在她脑海中闪过,她像是把邢岫烟这十三年,又活了一遍。 邢家原有几亩薄田,但因为邢忠夫妇一味沉溺于美酒当中,不事生产,不懂经营。家里慢慢衰落下去,只能靠缝补些衣物,收一点租子过日子,饶是如此,微薄的收入大多都投去了酒铺子里,没有结余,邢家越发艰难了。 看来,邢忠夫妇离投奔邢夫人不远了。 “哎哟,老爷,您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都要打发人去找你了。” 回答的是一个响亮的酒嗝和喃喃自语。一阵忙乱过后,邢忠夫妇也睡下了。 等到响亮的鼾声响起,杨心岫又睁开了眼睛。她看一眼旁边小床上睡得香甜的篆儿,起身朝屋外走去。 漫天星子如明珠,倾下亮光。杨心岫仰望璀璨星空,心平如镜。既然老天给了她一个机会,进入向往的红楼世界,那么她应该好好走一遭。不管是黄粱一梦,还是留此一生。 从此以后,她就是邢岫烟,一个要把未来,活得锦绣精彩的邢岫烟。 几天之后,邢岫烟慢慢适应了古代的生活,也习惯了与邢家众人的相处。古代没有电脑,电视,手机这些娱乐,却也少了汽车,雾霾,化学物品的烦扰。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息,除了缝缝补补,做些家务。剩下的,就是看书了。 幸而没有穿越到前秦,否则对着大篆,小篆,岂不是和文盲没什么两样。邢岫烟的书,应该大多来自妙玉的赠与。当夜幕降临,邢岫烟捧着几卷书慢慢读,心里如同一池碧波,宁静而又清澈。 然而,现实的骨感很快让人明白生活的艰辛。 刚收上租子,邢忠就几天不见人影,不知又在哪里醉生梦死,邢忠夫人覃氏还好些,买了酒留在家里喝,也是成日醉熏熏的。一日三餐,都是凑合着过。 时至冬日,天气越来越冷,篆儿缩手缩脚地打了帘子进来,忧愁地对邢岫烟道:“姑娘,天越来越冷了,老爷夫人好像没有置办新棉衣厚斗篷的打算。” 有这打算也要囊中充裕才行,邢岫烟放下缝补的衣裳,叹了口气。等爹娘清醒过来,她才能去谈谈。 还好这一天,没有等太久。 几天后的清晨,邢岫烟才起来,就看见邢忠缩着手进来喊道:“快烧壶热水给我,我快冻死了。” 覃氏忙唤篆儿去烧水,自己回身拿了袄子给邢忠披上:“老爷这是又上哪混睡去了,全身都这么凉?” 邢忠哆嗦着说:“得披斗篷才行,没过多久,就要下雪了,光有袄子,出不了门呐。” 覃氏为难道:“哪里有多余的钱买斗篷。” “不是有几件么?” “老爷你喝昏了罢,翻的是哪年的老黄历。以前的斗篷早就当掉了,一件都不剩。” 邢忠瞪起眼睛,正要开骂,邢岫烟出来道:“爹,您也别怪娘,租子收了多少,酒钱又去了多少,您心里也明白。眼见天越来越冷了,咱们得想法子过冬才行。” 邢忠锤了锤有点僵硬的双腿:“亲戚都投奔一遍了,还能有谁能帮我们。” 覃氏动了动唇,还是说道:“不是还有一位么,那一位,可是过得最风光的。” “高门大户,她能瞧得起我?” 邢岫烟暗暗点头,情知他们说的是邢夫人,站在一边静静听着,不出声了。 覃氏有些发急:“都到这份上了,你还在乎她瞧不瞧得起你。高门大户都是要脸面的,看到你这么寒酸,她不帮衬,怎么护得住贤德的名声,荣国公府面上也不好看。” “要去你去,我不去。你嫌我看的冷脸还少么?” 覃氏气道:“那么我就带着烟儿上京去吃香的喝辣的,你留在这喝西北风罢。” 门外的寒风呼呼地吹,邢忠看了看清冷的屋子,咬牙道:“行,我们卖了田地,凑盘缠让你们上京投奔妹子去!你记得让妹子多给些资助,莫要空手而回。” 覃氏喜道:“老爷,我这就去准备。等有了妹子的帮衬,咱们还愁没有好日子过?” 邢岫烟怕邢忠卖完田地得了银子,又胡天胡地地买酒,便说道:“爹,田地别卖完,凡事留个退路,银子够到京城就行。” 邢忠点头道:“烟儿说的是。” 有了想头,邢忠匆匆吃完饭,就出去找买家了,覃氏对邢岫烟说道:“你就找些漂亮衣服带上,其他的扔了就是。太寒掺的,去了荣国府,也穿不出去。” 邢岫烟脑中灵光一闪,道:“剩下的衣服,裁了做些小玩意儿卖给挑货郎,也可挣些铜板,丢了太可惜。” 覃氏听了直点头:“烟儿真是会过日子,咱们这就开始收拾罢。” 杨心岫在现代就喜欢做些手工玩偶,如今有了材料,忙得不亦乐乎。到了傍晚,先缝了五个出来。 篆儿一边帮忙裁布,一边说道:“难为姑娘怎么想的,这些小东西,竟是从未见过,可爱得紧。” 邢岫烟解释道:“这个红狐狸叫阿狸,黑猫叫小黑,黄猫叫加菲,戴帽子的鹿叫乔巴,憨厚的熊叫熊大。” “姑娘还给它们起名字了啊,真有趣。阿狸的尾巴真可爱,姓乔的小鹿有个蓝鼻子,哈哈。” 一时覃氏过来瞧,也是直说没见过,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要。让篆儿先拿了五个去问问挑货郎。邢岫烟想想也对,盲目做太多会浪费时间,不如先问问市场行情。于是停了手,让篆儿先拿了五个走。 过了一个时辰,篆儿兴冲冲地回来了,对邢岫烟道:“姑娘,你猜怎么着,我还没找到挑货郎,就被买走了。” 邢岫烟诧异:“怎么回事,你慢慢说给我听。” 篆儿喘匀了气,道:“我抱着它们在集市上走,恰好一个青布轿子走过,里面的姑娘遣了丫环来问价钱,我没想好,支吾着说不出来,那丫环就给了我一吊钱,把五个小东西都买走了。” 邢岫烟点头微笑,果然,少女们最无法抵抗萌物的诱惑,古今皆同。那位姑娘应该是富贵人家女儿,所以对价钱混不在意。 这样想着,邢岫烟把一吊钱取了一半出来,又给了篆儿十个铜板,道:“这半吊钱你拿去给夫人,就说是挑货郎给的,其余的不要多说,记住没有?” 邢家光景还好的时候,还有几个丫环和老妈子伺候覃氏,后来一个接一个打发走了,只剩下篆儿,大概是因为她年纪小吃得少。篆儿平日里只不过能吃饱穿暖罢了,从来没有得过赏钱。十个铜板,可以买三个烧饼呢,高兴之余,满口答应。 邢岫烟绣了一个淡青色的荷包,上面点缀简单的云纹,她将剩下的半吊钱放进荷包里收好。生活不易,父母又靠不住,她必须攒体己钱,越多越好。 覃氏收了半吊钱,心中欢喜,没想到烟儿做的那些小玩意儿真能卖出去,她又翻了几件旧衣裳给邢岫烟送去,让她多做一些。 邢岫烟看着覃氏去了厨房,对篆儿道:“明儿你去集市,什么都不要拿,随便逛逛,如果还有人问你要玩偶,你就说布料不够用了。” 篆儿眨着眼睛,十分不解:“布料明明还有呀,姑娘怎么说没有?” 邢岫烟道:“你按我说的去做就是,最好打听到买的人是哪家的小姐,知道了么?” 篆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第二天,她当真在集市上买了两个烧饼,一边吃一边闲逛,从这一头走到另一头。饴糖糕点的甜香在空中飘荡,篆儿没忍住,又买了两块糖糕,结果把十个铜板花了个一干二净。 吃完饼和糖糕,篆儿满足地继续逛,还没走完两遍,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篆儿唬了一跳,差点栽了个跟头,回头一看,原来是昨天那个买玩偶的丫头。 那丫头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问道:“你昨天卖的东西,还有吗?” 篆儿摇摇头。 那丫头又问:“真没有了?没有了你可以再做嘛。” 篆儿老实道:“不是我做的,是我们家姑娘做的,她心灵手巧,只是现在没有多余的布料做玩偶了。” 那丫头皱了皱眉,看着篆儿寒酸的衣服,没有怀疑。她想了想,道:“我们姑娘屋里倒是有很多玩剩下的布料,我问问我家姑娘去。” 篆儿想起邢岫烟的话,拉住了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