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姑娘下了马车,薛蝌早已将食宿安排妥当。薛蝌选的,自然是当地最好的酒楼,覃氏看着酒楼的红漆大门,摸着钱袋迈不开脚步。这么华贵的地方,得多少银子一个晚上啊。薛蝌看出覃氏的局促,笑道:“婶子,房钱我已经付了,你们放心住便是。” 覃氏闻言,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后头了:“多谢多谢,薛公子古道热肠,将来必有好运道。” “承您吉言。” “那么,我们的房间在几楼?” “三楼天字号房和地字号房。” 覃氏美滋滋地率先上楼去了,邢岫烟篆儿跟在后面。与薛蝌擦身而过的时候,邢岫烟轻轻地说了一句:“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薛蝌疑惑地朝邢岫烟看了一眼,邢岫烟只当刚才什么都没说,微微福身,跟着覃氏上楼去了。 薛蝌独自站在楼下待了一会儿,笑着摇头离开。方才,他是听错了罢,以为邢姑娘单独和他说了一句听不懂的话。 “啧啧,这酒楼真是漂亮,你看那桌椅,看那大缸的水仙花,再看看那垂下的帐幔,唉,烟儿,娘在和你说话呢。” 邢岫烟回过神来,问道:“娘说什么?” 覃氏沉浸在不用花钱就能住天字号房的喜悦之中,没有责怪邢岫烟,而是体恤道:“罢了罢了,你也累了,去休息罢。” 进了地字号房间,邢岫烟坐在床上出神,刚才她念了一句□□的名言,可是薛蝌并没有了然或是震惊的表情。是她想多了,薛蝌,并不是陶沉。本来以为穿越有了个伴,结果还是她一个人。 叹口气,邢岫烟倒在床上,旅途的困乏一阵阵袭来,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很快沉入梦乡。 悠悠转醒之时,房内一片昏黑,邢岫烟唤了两声:“篆儿,篆儿。” 回答她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邢岫烟点了灯,回身一看,篆儿在榻上睡得香甜,偶尔说一两句呓语。什么好吃,真香之类的。 看来晚上的伙食很不错。覃氏她们估计是看邢岫烟太累了,就由她睡着,没有唤她起来用晚膳。现在,大家都睡了,她却饿得前胸贴后背。 桌上有两碟糕点,品相不错,只是冷了硬了,很难下口。邢岫烟从箱笼里翻出一件披风,系好了,一手端着糕点,一手提着灯笼下楼,打算去厨房找蒸笼热一热再吃。 酒楼里点着几盏美人灯,方便起夜的客人上下楼。邢岫烟才下了一层,忽然想起来,她并不知道厨房在哪里。算了,去后头转一转,厨房一般都在那里。要是实在找不到,再把篆儿叫起来。 邢岫烟打定了主意,下楼往后头去,几间小屋子在黑暗中平静地伫立。一只猫短促地叫了一声,跃上墙头逃走,听声音,嘴巴里似乎叼着东西。 看来那里就是厨房了,邢岫烟缓步走过去,举起灯笼照一照,选择中间没落锁的一间推进去。 的确是厨房,邢岫烟找到了蒸笼。放上糕点,自己点了柴火。在现代时,每次回乡下老家,她都会帮爷爷奶奶烧火做饭,所以做得很是顺手。 明亮的火光温暖了她的脸庞,她搓一搓手,找了个木墩在灶旁坐下,袅袅白气开始从蒸笼里冒出来,邢岫烟的身上越来越暖,眼前越来越朦胧。 恍惚中,她乘着一只小竹筏,在平碧如镜的河面上划过。泛起丝丝水纹。河水的两岸是青翠的竹林,间或夹杂着几株粉色桃花,景色宜人。几只白色水鸟掠过水面,留下清脆的鸣叫。 邢岫烟欣赏着两岸的景色,只觉得心旷神怡。忽地,耳边传来绵长低婉的曲调。竹林飒飒,桃花随风飘落,散入流水去无踪。 不知是何人有雅兴,在此吹箫。邢岫烟在竹林桃花间寻找,看到了一株花树下的凉亭。凉亭之中,一个清瘦挺拔的男子,背对着河水静静地吹箫。 男子玉冠束发,青色长袍,融入这竹叶桃花之中,分外好看。萧身青碧,如同被竹叶浸染,更显得弄萧之手白皙修长。悠悠萧声和着潺潺流水,直渗透到人心里去。 竹筏顺水而下,眼看就要越过凉亭。吹箫之人仍是背对着邢岫烟,邢岫烟满心好奇,想出声询问,奈何哑了一般,发不出一丝声音。情急之下,想找些小东西扔过去,惊一惊凉亭之中的人。匆忙中右脚不知怎么踏空了,一跤摔进河里。 “啊!”邢岫烟倏然睁眼,原来是大梦一场。灶里的火已经烧尽了,留下点点灰烬。糕点特有的香味刺激着邢岫烟的味蕾,邢岫烟打开蒸笼,热乎乎的糕点在乖乖地等着她。、 几块梅花糕下肚,邢岫烟满足地叹了一声,准备去吃另一碟水晶蒸糕,夜色之中,隐隐约约响起了萧声。吹的曲调,和她在梦中听到的,一模一样。 邢岫烟咬一口水晶蒸糕,软糯清甜。天气那么冷,她要不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若是等她吃完了糕点,萧声未停,她就去看看,吹箫的人是谁。 一刻钟之后,邢岫烟用帕子擦干净手,提着灯笼出门。酒楼之外,街道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无,邢岫烟裹紧了披风,循着萧声而去。 拐过一个幽静的小巷,穿过一片树林,萧声越来越近了,除了萧声,还有缓缓的水流声。闹市中有林,有流水,闹中取静,真是难得。 邢岫烟打着灯笼小心走着,远处一角凉亭在暗影中显现。邢岫烟凝目看去,发现了伫立在池边的身影。一阵寒风吹来,灯笼摇曳不已。邢岫烟无心打扰吹箫之人,索性灭了灯笼,裹紧披风靠在一棵大树下,静静倾听。 深夜的露水落在草尖上,凝结成白色的霜花,池水里的游鱼冒了个泡,不耐寒冷,又寻个石洞藏起来。这片池塘有一眼溪水,溪水一路南流,不知沿途可会遇见未曾凋零的花景,来妆点颜色。 一曲萧声毕,邢岫烟似乎把冬日景色游览了一遍,寒意沿着脚面爬上身子,邢岫烟禁不住跺了跺脚。 “这位兄台,既然来品萧,何不现身一见,互相切磋?” 这声音,是薛蝌!邢岫烟一时心慌意乱,也不管地上已经熄灭的灯笼,沿着来路匆匆离去。 一路劳累,薛蝌却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拿了随身带着的玉萧,寻了无人清净处吹箫,一曲《秋叶凝霜》吹到一半,他耳尖一动,听到了脚步声。 深夜能循着萧声找过来,应该是喜欢品萧的人,于是他出声询问,没想到把人给吓跑了。 莫非他的背影衬着夜色很吓人?薛蝌自嘲地摇摇头,对着人离去的方向站了一会儿,确定她不会再回转。才静下心来又吹了一曲《秋水明》,披着薄薄的晨光回酒楼。 被遗弃的灯笼可怜巴巴地躺在草丛里,薛蝌捡起来,杆上的寒气冻得他一激灵。这样式,和酒楼的一模一样。薛蝌笑了笑,提着灯笼施施然走回去。 才进去,就听到有小工嘀咕:“冤死我了,我真没起来偷吃东西,到底是谁啊,半夜起来蒸糕点。” 薛蝌叫住小工:“你说昨晚有人用厨房?” 小工道:“可不是,大厨起来的时候灶台还有余温,他生了气,把我拉起来一顿臭骂。真不是我呀,唉--” 薛蝌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没用晚膳,半夜饥饿的人,除了她,还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