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酒精的刺激,又或许是莫名的压抑,面对吕惠卿的试探,刘湛爆发了。
“是的,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些诗词从何而来,它们好像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上吊,仿佛这世界和我毫无关联。
我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是救下了一个轻生的女孩,却被一直关到现在!
我不知道这世道是否还有公义!是否还讲道理?!
我只知道大宋国祚,只剩60年!而诸君却以为这是太平盛世,营营苟且!
我更知道那尝试力挽天倾的人们,个個都将身败名裂!
吕大人,若上天真有什么讯息传授给我,也不会是区区几句诗词!”
话语如同子弹,在车厢内四处弹射,人们纷纷被击中。
吕俨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吴张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吕惠卿。
吕惠卿脸色平静,眼神闪烁,却还是开口笑道。“伯汝这是在怪我吗?”
不等刘湛回答,又长叹一声,转头说道。
“伯汝可知我为何一定要把你带去东京?阿云此案,县、乡判决与府中判决相去甚远,登州知府许遵欲以此邀功,必将此案推往朝中。再涉及刑部与大理寺之争,旷日持久,拖延个几年,乃是常事。
伯汝正当青春,难道要将大好光阴抛洒在此处吗?”
刘湛沉默。
吕惠卿不以为意,又继续加码。
“而伯汝此去东京,当向各位主审辨明案情,申明冤屈。既为自身,也为阿云。伯汝饱读诗书,能言善辩,却想让阿云去应对这些吗?
若真如此,我们即刻返程,我自接阿云去东京结案,刘伯汝自在牢里等好消息便是!”
说完此话,吕惠卿就要拂袖而去。吕俨向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吕惠卿回头,吕俨赶紧放下,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憋的脸都红了。
还是吴张赶紧打圆场。
“哈哈哈,大人如此心意,刘兄今日可曾明白?还不谢过大人?”
刘湛梗着脖子不说话,吴张过来连拉几下袖子,吕俨也无助的望着他。终于还是扛不住,向吕惠卿躬身一礼。
“小辈醉酒失言,还请大人责罚。”
“罚肯定是要罚的,但不急于此时,也不急于此事。”
吕惠卿顺势回头,理理被吕俨抓乱的衣冠。
“伯汝既然师从东篱先生,就该知礼。即便醉酒,也不能诅咒大宋国祚。为何说大宋只剩60年?今日不给个说法,伯汝恐怕难以善了!”
刘湛正想着要不要开chatGPT,编点东西出来。那边车门敲响,管家进来汇报。
“老爷,那边请您过去赴宴。”
吕惠卿一怔,深深的看了眼刘湛,又看看吴张,最后对着吕俨说。
“你这同窗估计是呆在车中闷久了,今日我们还在此处扎营。你和吴张、伯汝带些人上山,检视一下匪寨。如有漏网之鱼,能抓就抓,不能抓就算了,以全性命为上。”
……
说是山寨,其实就几栋破房子,倒是隘口处的关卡像模像样,滚石、巨木一应俱全,看得刘湛吕俨啧啧称奇。
吴张显然对此处颇为熟悉,心知山寨中必不可能还有人,举止也很从容。他一边为二人引路,一边回想吕惠卿的吩咐。
“吴张,我看这刘湛自暴自弃,吃软不吃硬。用强难以让其吐露真心,吕俨虽与之亲善,但为人懵懂,恐难领会我的心意。唯有你胆大心思,该当此任。别的不管,一定要探出60年是何缘由!”
吴张其实自己也很好奇。
虽然和刘湛只有几次交谈,但看得出来,刘湛的奇谈怪论自有逻辑,绝非信口开河。即使偶有差错,也不是胡编滥造。
大宋,真的只有60年了吗?
“吴兄……吴兄?”
“啊,见谅。吕兄何事?”
“这山寨虽然奇特,但属实简陋,应该也没有剩余匪贼了,让下人们去搜就行。吴兄可知附近的好景色?既然已登山,自然要赏景。”
“哈哈哈,吕兄好兴致。景色自然是有的,只是刘兄……”
刘湛自无不可。
吕俨兴致勃勃,催吴张赶紧动身。这边看见他们要上山,那边也起来两个人,正是当日骑马杀光山贼的骑手,今天倒是没有骑马,只是佩刀戴弓,看起来颇为雄壮。
刘湛心知这是吕惠卿派来监视自己的,只当不知道。吕俨倒是懵懂,走过去拱手道:
“两位勇士昨日风采实在令人赞叹,今日是我叔父嘱咐二位保护我们吗?”
两名骑手对视一眼,不知所措,想了想,只好点头。
吕俨大为感激,连连感谢。吴张赶紧过来作揖,往两位骑手手里塞了些钱,嘱咐他们离得远些,不要打扰三人说话。这才拉着吕俨赶紧往山上走。
此时谷雨刚过,立夏未至。山上绿意盎然,甚至还有山花,星星点点,芬芳扑鼻。三人沉醉期间,心旷神怡,直走到一处悬崖。
“吕兄,刘兄,且看此处风景如何。”
风景自然绝佳。
这座无名山峰确实是个好位置。往东看是一片沃野,白鹭纷飞;往西看是山峦耸翠,半山烟云。山色有无中,仿佛人入画。
刘湛忽然长啸,群山轰然回应,惊起一片山鸟。
吕俨想向前问候。吴张赶紧拉住,又转头示意远处的两位兵卒不要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