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刘湛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今天放假,审计院众人在被警告了一番注意保密后,纷纷回家,就连吕俨也说要回吕府看看。童驹也特意批准,让刘湛可以去游览一天东京城,甚至安排了向导。
坏消息是这個导游是个病号,甚至走不动路。
“刘湛,好久不见。”
病号还是熟人,正是先前来取刘湛口供的小黄门冯平。
刘湛看了看趴在坐與上的冯平,不满的对童驹抱怨。
“不想让我出去就直说,干嘛要恶心人?”
“宫中如今到处都要用人,除了冯平,再抽不出人带你出去。”
“我不用人带,我可以出去让吕俨他们找个人,实在不行我可以在大街上瞎逛。”
“一来,你没有钱,雇不到人。二来,你还待罪在身,我得派人跟着你。”
刘湛笑了,指着冯平说:“就让他跟着?他都站不起来,我真要跑,他能拿我怎么办?”
冯平也不介意,只是笑。
童驹一脸平静,也指着冯平说:“他不是跟着你跑的,他是来跟着你死的。你跑了,我先杀了他,抓到你后再杀了你。反正你们都是待罪之人,按律,待罪潜逃者,不问可斩。”
“呵,我甚至都不认识他,童公公拿他的命来吓我?搞错了吧。”
“不是吓你,是事前说清楚,也请你少些心思,让大家都省点事情。当然,你要不想去,也可以继续回牢里呆着。只是下次又起意去哪里看看的时候,还请免开尊口。”
刘湛瞪着童驹不说话,童驹并不相让,趴在旁边的冯平笑了。
“刘湛,童都知实在是一片好意。你我皆在囚笼里,能得游览东京一天,已经是赚了。我虽然只是个小黄门,却也粗通文墨,对东京城也熟悉。先帝朝时,我还带过进士去逛夜市呢。说句自夸的,别说我只是趴着,就是我这双腿断了,只要我这张嘴还在,这宫里就没有能超过我的向导!”
刘湛想想也是,管他向导是谁呢,反正自己确实是能出去逛街了。只是要自己背着这冯平走?
“刘公子说笑了。”冯平见刘湛松口,顺势改了称呼。“向导哪能让贵客费心呢?我自会安排,刘公子且放宽心思,看这东京繁华就是。”
……
出了宫门,冯平就被坐與放下了。刘湛抱着手站在旁边,看冯平如何安排。
冯平不慌不忙,先是喊来一个常在宫门外走动的牙人,不多时,牙人找来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约好一天五百文,背着冯平到处走。
刘湛看得啧啧称奇,边跟上冯平边聊。
“为什么不雇个轿子?”
“我背上有伤,坐不得轿子,且轿子不能爬高就低。比如现在我们去酒楼,一会就要上二楼,轿子可没法让我上去。但这位就能背我上去。”
壮汉嘿嘿直笑,背人去酒楼,就算不能入席,一般也能混到点东西吃。这活并不算累,价钱也公道,又能填些肚子。刚才还心疼牙行要了他八十文,现在看看,也算不错。
刘湛也被他的笑容感染,打趣道。
“这位大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一会一起喝点?话说大哥怎么称呼?”
壮汉连连摇头表示不敢当,也不敢开口说话,还是冯平笑着解围。
“你尽管说就是,我们家公子姓刘,最是好客,你说的好了,还有赏钱呢。”
“……黄安。”
壮汉憋了半天,才说了一个名字。冯平刘湛见状,也不为难人,只看街上景色。
街上已经有了人气。相熟的街坊互相打着招呼,说着哪家今天的早食不错,哪家的羊肉不新鲜。背着书袋的孩童在街上磨磨蹭蹭,被店铺里的香气勾得一步三回头,直到听见同伴的大喊,才发力跑去学堂。河道两旁有淘米洗菜的妇人,在骂桥上的人乱扔东西。二楼的窗户揭开,梳了一半妆发的小娘子用绳子放下昨晚的食盒,忽然看见路人的目光,呀的一声把窗户拉上。又有掩面从院子里跑出的中年富商,撞到卖菜的老农,赶紧抓了一把钱放到菜篮里,急忙上了轿子,引来身后一片笑骂。远处庙里的钟声传来,提醒人们日头已上三竿。
人间烟火气,让刘湛都变得温和了些。他听着冯平如数家珍的介绍街上名店,谁家羊肉最好吃,谁家布匹最好看,谁家胭脂最新奇,拿来送小娘子必然没错。刚刚那处是青楼,现在还没开门,这条河上有全东京最新鲜的渔获,每天早晨都有一群饕餮在这里等候抢货。而他们要去的那家酒楼,卖的是最好的女儿红。
酒楼位置有些偏,刘湛一行人边逛边走,快中午了才到地方。上了二楼,酒席已经备好,只三个热菜三个冷盘,酒却整整摆了四壶。刘湛又喊黄安一起喝酒,黄安只说不敢,把冯平放好,自坐到楼外等待。刘湛劝不住,还想端盘菜给他,冯平连忙拦下,喊来店家,要了盆好打包的菜式,给黄安送了过去,刘湛才安心坐下喝酒。
这边冯平向刘湛介绍起了桌上的酒。
“刘公子请看,这四壶酒里面,有两壶才是正宗的女儿红,公子可能尝出?”
刘湛把每壶酒都倒出一小碗,挨个闻闻。
“闻起来都是黄酒?”
“都是一样的手艺,不过年份有差别。此酒源自绍兴,家中喜获千金时,就开始酿酒。等到满月之时,开一坛,故称女儿红,喝的是开心快意。再等到女儿十八之时,再开一坛,也称女儿红,喝的是醇厚美满。不是这两个年份的,只能算普通黄酒,称不得女儿红。”
刘湛啧啧称奇,挨个品尝,果然猜中了一壶十八年的女儿红,只是另一壶怎么也分辨不出,倒也不在意,吃吃喝喝不提。
酒过三巡,刘湛摊牌了。
“说吧,童驹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
“刘公子所言何意?”
“别装了,什么向导非要一个走不动的人来当?而且莪一直就觉得奇怪,上次你给我录的口供,到底写了什么?现在皇帝压根就不是因为阿云案关的我,而是因为那份供词。这些天我也了解过,当今这位官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我说的那些话最多算出格,压根不可能让他降罪。”
“自然是我陷害了刘公子。”
“你!……”
刘湛看着眼前一脸平静,还吃着菜的冯平,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伸起拳头就要打。冯平抬起手,示意刘湛等一下,先把嘴里的菜咽下,再把脸侧过去摆好,方便刘湛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