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尊贵的公主殿下!您的美貌与日月争辉——” 持着黑色手杖的金发女孩从机舱中仪态万方地踱出来,施舍地抬起戴着精致蕾丝手套的右手。彭亚市长微微一怔,立刻捧起那只温软的小手生涩地用嘴唇蜻蜓点水般触碰一下,仿佛亲吻的不是幼女的手背,而是狂暴巨龙的足尖。 “慎言,市长先生。”冰海一般剔透的眸子冷冷注视着他,“我既然脱离了阿尔维托,又何来公主身份可言。” “您虽然远避至此,但宝石的本质不会因此蒙尘。”市长绅士地托着她的右手,向机场外等候许久的接机队伍走去,“您毕竟是阿尔维托的第三顺位继承人。” 女孩面上泛出一丝冷笑:“挡箭牌罢了……兰波,你在那里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穿着整齐西装的黑发少年从机舱里大步走出来,上衣兜里别一朵惹眼的、含苞欲放的蓝玫瑰。他的小臂上搭着一块叠好的毛毯,显然花了时间给粗心大意的主人扫尾:“让您久等,是我的罪过。” 公主殿下扫了那块毛毯一眼,别扭地哼了一声。她转头淡淡对彭亚解释道:“这是我的侍卫。” 市长先生漫不经心地应到:“这样啊。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吗?我在最好的酒店为殿下您安排了接风的盛宴,您一定会满意的!” “您的热情令人感动。”公主殿下优雅地提了提裙角,“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 终于把公主和侍卫送进了下榻的酒店,一直勉力维持着绅士仪态的卡伽市市长彭亚直起身来,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身边的年轻秘书迷茫地望望酒店大门又看看自己的上司:“我不明白,先生。阿尔维托的公主不是暴毙了吗?前段时间还特意向各国发出了讣告……” 他瞅着市长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彭亚倚在小轿车的真皮靠背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年轻人啊……” 阿尔维托作为最古老的君主制国家之一,每次王权更替总是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上一任国王死于刺杀之后他的兄长随即加冕,王子不知所踪,公主宣称死亡。现在看来,新一任阿尔维托王决定宽宏大量放自己的侄女一马,条件是她永远不再进入祖国的境内。 流亡国外的公主没有继承权可言?彭亚轻哼了一声。要是阿尔维托的利益和卡伽市所在的深蓝共和国出现了冲突,这位年仅六岁的公主会是个很好的借口……傀儡女王?他喜欢这个想法…… ---------------------------------- “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事实不足以证明的部分,想象会帮忙补足。” 库洛洛动作轻柔地把毯子搭在我身上:“我说的对吗,赛琪娅殿下?” “啰嗦。”我蹙着眉头脸色苍白,一只手松松按在痉挛的空虚胃部,“退下吧,我要睡了。” “您对午餐不满意么,我的殿下。”谦恭有礼的温和少年,似乎是有些担忧地垂下了头,“需要我叫医生来吗?” 我冷冷看着他:“你明明知道我不习惯新食谱,何必多此一问!” 他巧妙地背对着房间里的摄像头,一个促狭的微笑一闪而过。对面监视的人也许会以为他在仔细判断我的健康状况,但事实上他做着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试着相信我,莉安。 相信你的下场就是面前摆满了蔬菜、肉制品和碳水化合物,我还得面带微笑细嚼慢咽地把它们吃下去,然后花更大的力气吐出来。我把手上移盖住眼睛,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出去。” “证明你值得信任,然后再来对我提建议吧,兰波。” 黑发少年有些落寞地行了个礼,从卧室里无声地退出去了。 ---------------------------------------- 露露觉得自己今天超级幸运。 去找父亲商议旅游的行程,没想到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会搁着保安的轮值表。就是这么巧,她一眼就看到了从文件夹里俏皮地挣出来的那张纸。啊,这一定是上天的眷顾吧!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粉红色的长发散落在肩头被微风扬起又抛下。露露像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雀鸟那样,在热闹的大街上好奇又充满活力得晃悠着。展览会还有三个月就要举办了,真希望在那之前能遇到她的真命天子啊…… 他一定有一双会说话的忧郁的眼睛,温柔地注视她时能让她心醉;他明白她的所有好恶,照顾她时总是贴心又细致;他是如此疯狂地热恋着她,愿意为她献出一切;他永远不会生她的气,乐于无条件满足她的所有无理要求;他们应该有一场命中注定的浪漫相遇,就像—— 想入非非的露露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个满怀,尖声惊叫着往一旁跌倒。一阵天旋地转,她不由害怕地紧紧闭上眼睛,但是火辣辣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她的腰似乎被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险险搂住了。 露露下意识地回搂住那人的脖子,颤颤巍巍地把自己固定在这个危险的角度不至于跌倒。突如其来的惊吓过后,她心脏狂跳着睁开了眼睛。 俊秀的黑发少年逆着光低头看她,脸庞上每一处细小的完美弧度都被阳光勾勒得清晰可见。 他怀抱着一大捧怒放的蓝色玫瑰,笔挺的西装外套上装饰一朵羞涩的蓓蕾。少年清澈的黑色眸子里盛放着无垠的夜空,无言的、温柔的、仿若低语的忧郁眼睛。 他一手捧着花,一手牢牢揽着她。露露听见他清酒一般澄澈醉人的声音:“您没事吧?是我太不小心了。” 她的心脏跳动得更快了,把全身的血液都泵到脸上,让她有种眩晕感:“没,没事……” 她感觉到他的眼神担忧地上下打量:“我想您需要坐下来休息一下。作为道歉,也许我可以请您喝上一杯咖啡?” 点完餐的少年把花束搁在桌子上,对她温和一笑:“还未请教您芳名。” “露露!我叫露露!” 少年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她感觉脸更烫了:“不好意思……” “该道歉的是我,露露小姐。”他一脸恳切的歉意,“惊吓到了您这样的淑女,不知道可否请求您的原谅呢?” 露露连连摆手:“不怪你不怪你,是我当时走神了。”所以才有这宿命的相遇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您称呼我兰波就好。”他站起身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托盘,弯腰把一杯咖啡轻轻摆在她面前:“请用。” 她闻着萦绕他身周的玫瑰香气,舌头有点打结:“啊,谢谢。” 一杯咖啡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兰波的眼神投射向窗外热闹的街景,她啜一口咖啡,偷偷抬眼看着他,然后再低头小小地品一口,像是为了止渴,又像是餐尝这秀色。 杯子放回盘中,发出“叮”的一声小小的脆响:“我该走了,露露小姐。” “啊?!”露露如梦初醒,发现自己的咖啡也早就喝完了,“这么快,我……” 她神色间的不舍太过醒目,兰波想了想,安抚地取下胸前含苞欲放的蓝色玫瑰别在她耳后:“您不必过于挂怀。因缘若起,自然会再相遇。” 身姿笔挺的黑发少年抱着挤挤挨挨的鲜花,像一个过于美好注定消逝的幻象那样从她的世界里走开了。 ------------------------------------- “我回来了。” 一阵鲜花的馥郁馨香扑面而来,库洛洛走进门来冲着我笑。我从漫画书里抬起头来:“怎么这么慢。” “因为一直期待的事情出现了啊,我的殿下。”他把玫瑰一一取出,认真地插到准备好的花瓶里,“我已经证明了我值得信任,您却依然心存怀疑。” 我心不在焉地把漫画书翻过一页:“你入戏太深了吧,这里又没有摄像头。” 库洛洛走过来坐在我旁边,仿佛一瓶移动的空气清新剂:“而现在的这所自由度超高的居所是由我的努力换来的,你却一点感触都没有。” “不是你,是兰波。” “嗯?” “人设要分清啊库洛洛,不然很容易掉马的。” “所以交付信任的不是莉安而是赛琪娅殿下,是这个意思吗。”他放松地往后躺,“莉安太狡猾了,明明我——” “出卖色相——”我拉长腔调截过话头,“三个月,你能搞定莫里兹南的女儿吗?” 他好像有点诧异:“已经搞定了。那三个月的时间,是为了让她为我疯狂。” 我毫无诚意地啧啧感叹:“真可怕。” “莉安在害怕我吗?是这样吗?” “你想太多了团长,脑补是病,得治。” “怪不得我做得越多,你就越警惕。” “我都说了没有了!” “说谎。”他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断然,“因为觉得会被我伤害吗?” “库洛洛,”我啪地把漫画书合上发出一声巨响,直勾勾地瞪着他,“我已经受够你了!今天我们来说个明白,你以后别天天缠着我瞎逼逼!!!” 他歪头想了想:“好。我们都要说实话,不能故意回避问题。那么莉安,为什么一直以来几乎把我当成敌人戒备?” “因为你有能力和意愿伤害我,并且一直乐此不疲。”他张张嘴似乎想反驳,我提高声调:“你没有吗?!” 他不吭声了。我满意地接着问:“为什么突然热衷于改善我们之前的关系了,以前那样不是挺好的吗?” “因为你在为了别人背离旅团。莉安,你没有吗?” 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肯接话,谁也没有提出下一个问题。库洛洛用手捂住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莉安,我一向把你当做重要的团员对待,你却一直缺乏这个自觉。为了走出流星街你才加入我们,相对应的,我为了更了解你一直罔顾你的意愿使用念能力,很显然恶性循环了。” 明白“幻影旅团”四个字对库洛洛的意义,我自知理亏地把眼神移开了。他伸手摸着我的头发:“莉安,我愿意表明诚意。还记得在流星街,派克告诉你她的能力那次吗?” “煮排骨汤那天?我一直觉得哪里有问题——” “那是派克和我一起做的假记忆。你来找我,要求毁掉那个能力,我不同意。事实上,我们当时都太过激动了……最后结果,嗯,很不好。” “你是指?” “我把你的过去看完了。” “我没杀了你?!” “你没来得及。派克因为这件事,一直对你心怀愧疚。”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个,突然觉得生命失去了意义?” “恰恰相反。”他伸出右手,厚厚的盗贼极意出现在右手上。库洛洛大而明亮的眼睛深深看我一眼,“我说过,我愿意表明诚意。” 我突然有所预感:“喂,你不是吧?” 他翻开那本书的某一页示意我看。“爱丽丝的休闲时光”:可以构建可操控的梦境并将信任自己的人拉进梦境中,以对方的记忆为基础创造超越现实的美妙回忆~ “……什么鬼,情侣专用的甜蜜能力吗,天天被你用得跟鬼上身一样我也是服气的——” 话音未落,他干脆利落地把那一页撕下来了。 我看着泛黄的书页逐渐消失在空气里,没有开心,没有惊讶,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再也梦不到金木了”。 “这样如何?”库洛洛轻声问。 我捂住额头倒在沙发上,感觉眼睛莫名有些发涩:“我会尽力的,团长。” 他没有说话,显然不甚满意。我踌躇着改口,把自己往死巷推:“我……我会的,库洛洛。” 他的手缓缓抚过我的眼眶,羽毛落地那样的轻柔:“那很好,莉安。不必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