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章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五官几乎精致到完美，眼睛干净到不容许他想到任何污秽的女孩子，眼睛像是结满冰块的深井，触不到底的寒冷，这次他没有拿喇叭，只是机械的对着小歌，极度温柔的问：“你怎么回事？”　　　　小歌轻轻抿一抿发干的嘴唇，圆圆的眸子没有任何波澜的看着李平章，那里面干净纯粹没有一丝恐惧，她刚要解释，却被离离硬生生截断，离离的表情里带着一种令人猜不透的错愕与不甘，“这位老师，我知道我昨天对您不太礼貌，可是您也不能拿苏老师的衣服撒气啊。”　　　　看着离离无辜的表情，“老师”？小歌不禁冷笑，这场栽赃真是不可不谓有理有据。因为我昨天顶撞了你，所以你怀恨在心利用职位便利借机报复。瞧，你都不用思考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我早已经替你想好了。　　　　“看着挺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做这么阴险的事情？”一个挂着“补妆师”牌子戴着口罩的女人落井下石道。　　　　“唉，人家还不是仗着自己好看嘛，你瞧李平章导演看到她都变温柔了。”另一个挂着相同牌子的女人尖酸的回应。　　　　“还真是，好看就是好啊。”南腔北调的女声里是藏不住的嫉妒与幸灾乐祸。　　　　“光好看有什么用，蛇蝎心肠早晚也会被别人厌弃。”一个男声看似正直君子的做出总结，顺便引来众多的赞同。　　　　......　　　　李平章突然扔掉喇叭，指着看热闹的人群，大骂：“滚出去，该干嘛干嘛去，你们以为自己是吃闲饭的？”　　　　不待众人反应，他又转回头，低下头思忖了片刻，然后对小歌说：“你被开除了，我们剧组要不起你这种人，一会儿在财务那领了工资就滚吧。”　　　　“李导，衣服是我交给小歌的，我相信小歌......”　　　　李茜艰难的挤开人群，恳求的看着这个合作了数十年的老朋友，话却没有机会说完就被李平章打断，“谁再替她求情，一起滚。”　　　　他的话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小歌抬起头深深吸一口气，冷冷的向化妆间里无处不在的人群望一眼。　　　　上一世她就看明白了这个冷冽的世界，这些人嘴里全是所谓的道德与正义，但是他们做的只不过是在别人最落魄的时候再狠狠的踩上一脚，以确保那个落难的人彻底落进尘埃任人践踏。　　　　可是，不要着急，也许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我们谁都逃不过这个残酷的轮回，希望到时候你们能够坚强的挨到光明的到来。　　　　小歌复笑着冲李茜摇一摇头，示意她不要再为自己做无谓的挣扎。　　　　“李导，我们什么时候拍戏？”一个过分轻松甚至有些玩世不恭的声音从化妆间的门口传来。　　6　　乌黑密集的人群突然让出了一条狭窄的过道，伴随着几声不受控制的尖叫，明黄色的身影闯进所有人的视线，给异常冰冷的环境里带来一丝温度。　　　　“李导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拍戏，您看，”洛凡站在李平章身边，抬起手指着窗外本来不算明朗的太阳，宽大的袖子落在小歌眼前，完全遮住了她的视线，一股清爽的柑桔香味飘进鼻尖，刺激得她直想哭，嗡嗡的人群里忽然又听到洛凡略带揶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再不拍，太阳都没了。”　　　　李平章顺着洛凡的手看一看窗外的太阳，若有所思。　　　　“是啊，李导，这件事情不能只怪小歌，我和离离也有责任，咱们想办法先拍戏吧，等拍完了戏再惩罚我们三个也不迟啊。”在嘈杂的环境中，苏珍竟然只听李茜念了一遍小歌的名字，就将其记下来，并且十分熟稔亲近的唤着。　　　　李平章又沉沉的看一眼仍旧站在化妆台未动过位置的苏珍，突然冷静下来，环视一圈被他呵斥了仍旧围在这里看热闹的人群，并在其中准确的找到了那个与苏珍体型最为相似且都穿着宫女服的女N号，指着她命令道：“你，和苏珍换一换衣服。”　　　　然后又扫视一周，锐利的找到自己的助理，嘱咐道：“一会儿拍的时候少给一点镜头。”　　　　被点名的女演员十分不情愿的挪到李平章眼前，拿微微上吊的三角眼深深剜了仍旧站在李平章身边的小歌一眼，小声嘀咕道：“凭什么别人做错事情让我兜底？本来露脸机会就少，我招谁惹谁了？”　　　　小歌装作没有听到，心里下定决心李平章不发话坚决不动。　　　　李平章居高临下的看一眼眼前其貌不扬的女演员，不留情面的揭穿道：“你放心，就算你不换，镜头也多不了。”　　　　手指在苏珍和女N号之间轻微跳动一下，然后他转过头对认真聆听随时待命的助理说：“叫化妆师来，指导她们俩换装。”　　　　在化妆师领着女演员和苏珍往试衣间走的时候，李平章非常敷衍的扫视了女演员一遍，又控制不住的看一眼站在身边乖得不行的小歌，心里不由感叹，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请求回答道：“完全没有拍摄价值嘛，当初我到底怎么选的角色？”　　　　女演员还没有走远，其实就算走远听到这句话也毫不费力，因为在化妆间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脸顿时红的像是煮熟了的虾，又羞又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洛凡“噗嗤”一声笑了，露出格外晃眼的小虎牙，手轻轻搭在李平章的肩上，“李导，您这也太伤人自尊了。”　　　　李平章目光落在某人的爪子上，然后又飘到某人的脸上，突然想起昨天某人引发的糗事，瞥那始作俑者一眼，皱眉骂道：“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这时候小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进来，严肃的拽了拽洛凡宽敞的袖子，小声说：“洛凡，这没你什么事，快出来。”　　　　小歌越过眼前明媚温暖的少年，直视着渺小卑微的小寒，在心里叹一口气，还是像以前一样，怕事，胆子小的像老鼠。　　　　而洛凡像是没有听到小寒的话一样，在小歌身边毫不动摇的站着，继续嬉皮笑脸的和李平章互怼。　　　　小歌看着眼前从刚才到现在始终没有看过自己一眼的少年，心里却是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踏实与温暖。　　　　插科打诨中，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可是进了更衣室的两个人仍旧没有出来，李平章终于按耐不住，指使自己的助理去催。　　　　助理回来后面色难看至极，吞吞吐吐的对李平章说：“李导，苏老师穿不了那个女演员的衣服。”　　　　“为什么？”李平章的火气就像渐渐熄灭的火苗，经过助理的耳边风之后，大有燎原之势。　　　　“那儿太大，苏老师......撑不起来。”助理非常隐晦的解释，尽量压低声音。　　　　而李平章可能真的是因为年纪大了，耳力不好，也没有仔细想助理话里的含义，直接又急又恼的提高音量问：“哪儿太大？”　　　　一句话，乱糟糟的房间又静下来，所有人竖起耳朵听即将出现的大新闻。　　　　年龄只有三十岁左右的男助理期期艾艾，十分不好意思的尽量小声而快速的重复一遍：“戏服胸部太大，苏老师撑不起来。”　　　　李平章足足愣了三秒，反应不过来。　　　　而在场的所有人从小助理的话中非常轻松的总结出了两点：一是原来她苏珍也有不如人的地方啊，唉，心里舒服多了；二是今天的这场戏估计是要泡汤了。　　　　果不其然，李平章大动肝火，将喇叭扔在地上，破口大骂：“妈的！拍什么戏，都趁早散了滚蛋！”　　　　整个屋子仿佛陷入一种绝望的气氛里，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小助理离离吓得身子抖成筛糠，她跟在苏珍身边什么人见了不得高看她一眼，没想到现在被李平章骂了个狗血淋头，连还嘴都不敢。　　　　“李导，我试一下吧。”柔软的声音在令人喘不上气的房间里砸出清冷的水花。　　　　所有人的目光全聚在了声源处，他们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在经历了暴风骤雨后依旧淡然的女孩子，她孤独的站在李茜与离离中间，面对着李平章，苍白的嘴唇坚毅的抿着，人们恍然发觉其实她很瘦小，很需要保护。　　　　李平章审视着小歌，眼里全是嘲笑：“你？呵，你知不知道这衣服是慕白手工缝制的，而且坏掉的洞口处正好有精美的梅花刺绣？”　　　　他深吸一口气，又说：“这，才是我生气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