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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幕 金殿乐

第八幕金殿乐  上萧台  遥瞻九天    新出场:  林嘉 唐从三品国子祭酒,修仪林氏之父  徐婰之 唐太后,李珏嫡母,靖国公同母妹妹  陈雨 晋使团主使  太学生、宫人、亲贵大臣、异国使节、教坊乐伎若干,进士三人    转眼入了四月,到了春深的时候。花开了一茬又一茬,也落了一茬接一茬。江宁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设在延寿坊东的国子监也不例外。那些平日一下课便要逛西市或是去平康坊拜会红颜知己的太学生们也安分了些。自然,这里面也有国子监的主吏林祭酒前一阵被一个新来的学生气得大发雷霆、连向陛下乞骸骨的奏章都呈上去了的缘故。    陛下的朱批并未遂了林祭酒的心愿,只是好言劝和,给林祭酒了些额外的赏赐,顺带将他那在宫里新近有孕的女儿位份提了提。林祭酒叩谢皇恩浩荡的同时,不免继续头疼这个连孔孟之道都规劝不了的学生。    谁让人家是皇族?谁让人家是宁王府的世子?谁让人家就算过不了国子学的入学试还能去太学?谁让陛下点名要这个月过问他的功课?如今,这个把国子监闹得鸡飞狗跳的罪魁祸首正人模狗样地站在一圈太学生中间,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有趣的事。    “四月廿五,太极殿为庆贺陛下生辰要举行一场春日宴。咱们陛下体恤百姓,不喜奢华。故而这场春日宴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此次宴会由礼部、太常寺与光禄寺主办。以某看,这场春日宴看点有五。且容某细细道来。    “其一,礼部发了请帖给在殿试中脱颖而出的进士前三。刚登基一年多的新帝将会如何笼络寒门学子呢?是珍宝奇玩,还是当下赐官?要是那赏赐诱人的话,某过两年也去试试!    “其二,教坊乐舞的四月遴选已接近尾声,最后的角逐将在四月廿五的太极殿上由陛下钦点。想我这半个多月来都没有去看一眼四月遴选,也未和风笙晓月的诸位娘子说说心事,我就禁不住梨花带雨……”    他说着竟真做擦眼泪状,周围的人哄笑起来,连让他赶快往下讲,别吊大家的胃口。    “其三,这将是刚刚回宫的广陵长公主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我可是期待的很呀!陛下把长公主保护得滴水不漏,至今咱们还不知她高矮胖瘦、是美是丑。若是像另外两位长公主似的……日后陛下可就有的愁了!    “其四,病了近两月的太后徐氏将在春日宴上露面。谁都知道陛下在登基后因为立后一事和太后的关系闹得很僵。此宴是代表着和好,还是决裂?谁又会最终坐上皇后的宝座?    “其五,向来看咱们大唐不和的晋国这次竟派了使臣前来祝贺。说得好听是借此良机缓和两国的关系,说得难听那使臣就是来砸场子的!他们要是敢来砸场子,我就,我就——”    李秉德一挽袖子,对还不知在何处的晋国蛮夷比划了起来。不知是谁,伸腿绊了他一下。他一下子摔在了席上。这还不算完,他这一摔连带着把书架也给撞倒了。竹简洒了一地,放在书架顶端的一摞纸纷纷扬扬地飘下来,顿时漫天都是写满“仁义礼智信”的学生习作。    更凑巧的是,接了赏赐、心情稍有平复的林祭酒迎着这漫天飞雪走了进来。见席上一片狼藉,他再也忍不住了。    “李秉德!”一声怒吼响彻延寿坊。林祭酒觉得,自己这些年来传道授业解惑攒下来的寿数全又丢在了这延寿坊。    唐通和二年四月廿五在一番精心打扮后簪花带钗地姗姗来迟。在过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太极宫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说,女医监卢晚翠被调进了殿中省,如今成了正八品下的司医;比如说,前朝大臣为了广陵长公主出降一事十人中有八人都上书过陛下,有的避之唯恐不及,有的忙着举荐,真是好不热闹;比如说,凝阴阁的修仪林氏怀了身孕,现下已是正一品贤妃;再比如说,迁去临照殿的王宝林连复宠的时机还没等到,便突染风疾死了。    自从上次陛下因为长公主出宫的事龙颜大怒后,承香殿的宫人们再也不敢懈怠,一个个都把小主子看得死死的。掌管后宫六局二十四司的赵淑妃又往承香殿里调配了些人手。芸芷便是这个时候来到承香殿的。    芸芷原不叫芸芷。这名字是长公主调她入内殿伺候后赐的名字。能被主子赐名,这在宫中是极大的荣耀。而对芸芷来说,这荣耀来的稀里糊涂。但她向来随遇而安,只专心伺候好这位小主子便好。    倒是陛下来承香殿时,长公主唤了她的名字。年轻威仪的陛下说:“芸芷……这芷字在此时用得极好。”    “陛下果真有眼力。芸、芷俱为香草,最能养身凝神。”长公主温声道。    两人说的风轻云淡,可芸芷还是尽量低眉顺眼些。后来这一页也就无声无息地揭过去了。长公主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病了一场。到芸芷来的时候已经大好。和她一同近身伺候长公主的芸香说,殿下看起来又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了。    所谓活蹦乱跳……芸芷出于谨慎,还是为长公主捏了把汗。    听闻长公主喜欢吃糕点,从赵淑妃一直到小小的御女,都使出了看家本事做了东西送到承香殿来。长公主干脆命芸芷找了个簿子记下,还美名其曰“功德簿”,说是等陛下来了直接呈上去就行了。反正都是求她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的。    四月廿五这天长公主照例晚起。各项事宜芸香均以打理好,芸芷又仔细算了算时间。故而这起床的时间早一分是浪费大好的睡眠时间,晚一分就会在宫宴上迟到。    待华裳摇摇晃晃地摆脱了困意,以芸香和芸芷为首的几名宫女已经完工了。    “三娘,已经好了,”芸香站在长公主身旁满意地说,“三娘天生丽质,今日必定大放光彩。”    月宫镜中的少女画娥眉,贴花黄,点绛唇;梳飞仙髻,戴凤尾金簪、梅花缀珠华胜、浅粉玉茗,镶红宝鎏金鬓唇和蝶翼金步摇随风轻轻相击而鸣。    已是长公主的华裳对镜微微一笑,镜中的少女也跟着露出一个让她觉着陌生的微笑。她站起身,任由侍女们捧来衣裙为她穿上。先是库锦齐胸襦裙,南红底,金丝绣,朵朵桃花,栩栩如生;再是素绫绣花广袖外衫,百花争艳,绣工超然;最后是桃红画帛、圆头锦履、莲花玉佩。    这一整套衣裳都是赵淑妃命人送来的,说今日是长公主第一次参加宫中宴会,不得马虎。因为从小锦衣玉食的缘故,十五岁的少女已发育得很好。大概是要按照淑妃的意思真的要达到光彩照人的程度,侍女将抹胸的带子勒得紧紧的。好身材倒是勾勒出来了,可华裳连大气都喘不得。    一番折腾下来,已过了将近两个时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华裳带着芸香和芸芷去了昭庆殿。今日太极宫参加春日宴的内命妇唯有华裳与赵淑妃。故而华裳先去昭庆殿寻了赵淑妃,两人再一起去太极殿。    华裳曾听芸香私下说过,往年的春日宴还是在长乐宫的麟德殿举办的。后来陛下为了孝敬太后,命后宫前朝逐渐搬回了太极宫和皇城。长乐宫遂成了太后颐养天年的离宫。    据说今日宴席那位缠绵病榻的太后也会到场。思绪至此,华裳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心神。    赵淑妃今日也未穿仪典上规定的礼衣,但依旧华美雍容。朱红色轻罗袒领服、金丝绣牡丹卷草纹广袖绫外衫;金累丝花型坠珠华胜坠于额前,清雅的兰花玉簪隐于乌发之中,发髻上的金钗流苏、宝石花朵交相辉映。    “嫤姐姐当真是风华绝代。”华裳笑道。赵淑妃闺名一嫤,正是赵一诺的同母姐姐。如今两人熟识起来,说话也越发亲近。    “广陵出落得如此出挑,真是我这个姐姐的福气。”赵一嫤真挚地说。    华裳知道赵淑妃所指何事。她羞涩地半掩住脸:“嫤姐姐惯会取笑广陵。咱们还是快去太极殿吧。”    李珏一早去了长乐宫徐太后处。赵一嫤和华裳都心知肚明,却又都没提起这件事。    不多时,到了太极殿。卫士、礼官均已就位,群官客使都已在殿外等候。两人带着侍女先去了与主殿相连的东配殿。又过了两刻钟,通事舍人引宗室亲贵、各国客使、诸位朝臣于太极门外,以次立定。再过了一盏茶,礼官通传:“陛下至!太后至!”太乐令撞钟,奏《太和之乐》。    乐止,通事舍人引众人入太极门,《舒和之乐》作,众人立于殿庭,在典仪的指挥下再拜,然后至解剑席,就席,脱舄,跪解剑,置于席,入殿。    入了太极殿,华裳总算看到了李珏。与众人所料的相差无几,他果然因衮冕穿着太过繁杂,只穿了玄色圆领龙袍,佩着先帝赐的弦纹翠玉珏。御座扇开,好不威严。    众人皆就位,再拜。侍中宣制,众人再拜数次,这才落座。华裳坐在东向靠前的位置,左边是赵一嫤。她这才有机会细细地打量殿内的状况。    太极殿一年来整修了不少,虽然年岁古老却依然有雄浑宏大之遗风。殿内宴席分为三级。最高一级是陛下、太后及内命妇;第二级是宗亲重臣和各国使节;最末一级是五品以上朝中大臣。因着太极殿不比麟德殿规制宏大,五品及以下官员只能在殿外露天而席。    她们二人对面是太后徐氏。虽已历经风雨,脸上的细纹已使她显露出衰老之态,但眼神中依然不乏锐利之色。华裳以前从未见过她,十分好奇。现在突然见着了,却不太敢正视她。见她的目光扫了过来,华裳垂眸,又略微侧头看向下首。    殿内第二级是宗亲重臣和各国使节的位置。到场的有淮王、钱王、宁王、吴王、南康郡王、靖国公、赵国公、静南使节和吐蕃使节等。不出意外地,华裳见到了几个熟人。吴王李珺自是不用说,那日没看着他,华裳也没放在心上。李秉德坐在宁王之后,华裳祈祷千万别被他看见。靖国公那里没看见徐清秋,赵国公那里倒看见了赵一乔。    殿内第三级是朝中大臣,那几位进士也破例被安置在了这里。一品至三品紫衣,四品至五品绯衣,六品及以下绿衣。华裳装作随意地往下扫了好几眼,这才在一堆绯衣中找到赵一诺清寂的身影。华裳收回目光,发现赵一嫤看着自己,慌忙笑着低头,这才将尴尬掩饰过去。    案几上已摆上了餐具,皆由金、玉精心雕琢而成;又有些时令水果,个个色泽圆润。华裳碍于礼仪,只有干看着的份儿。    第一盏御酒。殿内众臣皆起身再拜:“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平身。”    “谢陛下。”众臣异口同声,起身归座,乐舞起。    第二盏御酒。各州、郡、藩镇朝使及别国客使按次觐见,呈上寿礼。寿礼五花八门,看得华裳眼花缭乱,有十二生辰铜镜、南方快马加鞭送来的奇异水果、夏二娘款澄泥八棱砚……    “怎么没看见晋国客使?”李珏似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众人似乎也这才意识到第二级殿台上有个空着的案几。    “定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在京师城里迷了路吧。”吴王李珺轻笑,宗亲中几个年轻人也跟着笑起来。    第三盏御酒。殿上典仪唱:“食至,兴。”众人行礼。典仪再唱:“就坐。”众人归位。    从这时起终于开始上菜了。华裳望着各式菜肴咽了咽口水——汤洛绣丸①、金银夹花平截②、天花毕罗③、清凉羹。她正夹了一块鸡蛋要塞到嘴里,就听到李珏身边的殿中监高声通传:“传,进士前三甲。”    坐在殿内最尾的三人面对殿上诸多好奇、赞赏、探寻或是不友善的目光起身,走上前来,行稽首礼。    华裳瞥了眼那几人。才学定是上佳,可这相貌略微差了些,还不如赵一诺——她在心中暗自品评道,没发觉赵一诺已成了自己的判断标准。于是她只是瞥了一眼,便把注意力重新转向了食物,没再注意场面上的事情。    “陛下身为人君,簪花这种事甚为不妥,不如改由广陵代陛下为三位进士簪花吧。”徐太后缓缓说。先帝在时也曾有为进士簪花以示恩宠的举动。但簪花一事由一位未出降的长公主来做,让人觉着说不出的古怪。    华裳过了好几秒才发现太后口中的“广陵”是指自己。等她放下汤匙抬起头时,发现殿内的那些目光又都投向了自己,似乎是获得了什么允准那般整齐。    徐太后面无波澜,甚至还带了些假意鼓励的微笑。华裳看向坐在高位的李珏,见他也带着微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华裳缓缓起身,走到殿台中间,行了个肃拜。    “母命不可违,广陵遵旨。”她盈盈一笑,大方起身。坐于殿下的众人只见一华服少女走下来,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后人有诗赞曰:    “四月入江宁,花开似锦重。百花裙方好,不及俏玲珑。”    早有侍女捧上了托盘,上面放着三朵牡丹,颜色由浅粉至正红。华裳想,大概是根据名次来排的,正红色的必是殿试第一名才担得起。于是她拿起那朵正红牡丹问道:“不知哪位郎君最担得起这朵牡丹?”    所有人都在这时候愣了愣。见他们毫无反应,华裳转向李珏:“广陵愚钝,不知这花要如何簪才能合陛下和太后的心意。”    见她问得如此直白,众人又是一愣。赵一诺却知道,华裳是真的不明白太后让她来簪花的意图是什么。她或许猜到了花色不一样是有缘由的,但绝对不会往自己身上想。    李珏亦知道。他眼中的笑意深了些。    “长公主凭自己心意即可。”太后温声说。    华裳在原地想了想,笑着回道:“自古长幼有序,那便按照年纪来排。请诸位说一下自己的年龄吧。”    牡丹很快簪好了。华裳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笑笑。正要回去,却听一南人打扮的使节笑话道:“本使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堂堂男儿,一个女人一朵花就给打发了。”说完大笑。    华裳心中疑惑,转向他问道:“不知贵使是如何得出这番结论的?”    “所谓的恩赐不过是由你一个女人簪朵花,真是让人笑掉大牙,”那人说,“在我们静南,起码也要一夜风流吧!”    殿内的气氛变得凝滞,就连太后的脸色也不那么好看了。华裳的脸色很快就恢复如常,她扬起笑容看向静南使节。    “贵使初到我朝,有些规矩不明白也是应当的,”华裳笑着说,那笑容却逐渐变得凌厉,“只是不想静南的风化规俗竟落后至此。若果真如此,想来贵国的公主……到我江宁也不过是一名风尘女子。”    那使节已然面如猪肝。    “广陵,”李珏及时出声,并无责怪之意,“回来罢。”    华裳又回到了席上,赵一嫤投来关切的目光,华裳报以微笑。    第四盏御酒。上凤尾虾、桂花糯米藕、索粉④、群仙炙⑤。华裳很喜欢桂花糯米藕,待越州娉婷院的舞姬们上场,琉璃盏中的桂花糯米藕已吃了大半。    乐声起,奏《回波乐》。《回波乐》原是商调古曲,早已失传已久。今日能有幸重现昔日境况,实属难得。华裳把糯米藕暂且搁下,看向了娉婷院的舞姬们。    舞姬们用紫纱掩面,额前系一横串金铃。她们穿着甚少,贴身的只有一层薄薄的衣料,外面是轻纱大袖罗衫。华裳怀疑,那罗衫用的衣料比穿在她们身上的衣料还要多出几倍。    为软舞,鸣金铃;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那琵琶弹得也极为出色,珠落玉盘,水击粼光,水光潋滟,景明独好。    乐终,舞姬退下。那舞乐似是一盅酒,醉了观者的心神。    第五盏御酒。上槐叶冷淘⑥、芙蓉鲫鱼、粉团、牛头褒。轮到了四月遴选中的江城烟花三月。这烟花三月是一教坊的名字,取自古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烟花三月也是奇怪,每次入围献舞都名曰“烟花三月”,只是每次都添些新鲜玩意儿罢了。    一乔曾说,烟花三月的烟雨姑娘琵琶弹得很好,不知会不会比刚刚娉婷院的弹得更好。说起一乔,他低着头吃东西,似乎在和食物较劲一般。而清秋……她自玉若别院一别后再没有见过她。    她转而想到赵一诺,只留下一声叹息。还是不见为好吧。    曲终。华裳无心观舞,但从周围人的反应来看,《烟花三月》竟比《回波乐》更加醉人。    第六盏御酒。上胡饼、葱醋鸡、蟹黄馒头、卯羹⑦,余和芙蓉池与绿绮台共献《金殿乐》。依然是牡丹簪花,金色流苏,广袖罗裙,衣袂飘转,红唇秋波。那日在西湖的云华舫上,也是如此,只不过多了一钩明月为伴。华裳呆呆地看着领舞的白莲。眉间一点朱砂,容妆精致,竟比从前还要美上三分。    婉转的唱词在殿内萦绕——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乐声行至尾处,红莲从其他几位舞女的肩上纵身一跃,衣袂飘飘似仙子下凡,更有鲜花花瓣纷纷从她的衣袖中散落出。那花瓣洒的到处都是,连华裳这里的案几上都落了花瓣。华裳一看,眼眸一凝。    是瓣桃花。    好一出天女散花舞,好一幅盛世金殿图。众人无不醉在其中,直到一声通传才恍然惊醒。    “庐王到——晋国客使到——”    在漫天落花中,庐王李珂带着晋国使臣步入太极殿,倒使人生出几分恍惚。    那使臣走到第二级殿台,从容不迫,不卑不亢,行礼朗声道:“晋国使团正使陈雨拜见唐帝,恭祝唐帝万寿无疆,寿与天齐。”    不管是落花遮住了视线,还是泪水模糊了双眼,那声音依旧熟悉得让她欣喜,她依然能感觉到那人的眉眼如画。    高台之上,有一华服少女遥遥站立,远眺着,目光似乎已伸探到岁月尽头——那里有她已微微泛黄的年少岁月。    繁花落尽,金殿乐止。    故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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