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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幕 好事近

十二幕好事近  欲向梦中飞蝶  恐幽香难觅    唐通和二年四月十二日。两仪殿中,气氛隐隐有些怪异。赵一诺恭敬地站在一旁,李珏则站在案几后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李珏好奇的是,赵一诺那日到底和华裳说了什么。那天傍晚她还因为赐婚一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样子,醒来以后也依旧是那样,怎么和赵一诺说完话后又恢复了以前活蹦乱跳的样子?    本来,他还有些忧心。虽然他那日言辞锋利地逼迫华裳答应了赐婚,可她总归是他的妹妹,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前几日看了华裳乐此不疲地吃着各殿送来的糕点,还有她递上来的什么“功德簿”,李珏实在是哭笑不得。他预想过很多种华裳被逼婚后的情形,可其中没有一种是她整日贪睡、看话本、把尚食局的美食全都尝了一遍。    今日他召赵一诺来两仪殿,其实是为了华裳的事。掌管后宫的赵淑妃暗示了他不下三次,说广陵在宫中实在无聊,说广陵还未曾看看江宁的风景,说广陵在宫里连个玩伴都没有。对于身为陛下的李珏来说,只要华裳不触及他的底线,怎么宠都是有可能的。    赐婚,便是他的底线之一。而现在,赐婚的制书已经交到门下省的那帮老臣手中去讨论审核了,这一审核便是十日,至今还没有结果。想起这个,李珏有些头痛。门下省和御史台的老臣都不太好办,也不知一诺当时用了什么办法才在御史台站稳。这一点着实令他佩服。    李珏盯着他足足看了一刻钟,才缓缓开口道:“言若,今日我们要一同出宫一趟。”    “臣遵旨。”赵一诺说完一揖。    “周宣,你派人把广陵叫来,”李珏又说,“淑妃和我说了很多次广陵的事。让她一个人出去我总归觉得不放心。今日我们一同前去,定不会有事的。”    李珏觉得这个主意极好。若只有言若陪同,两人都武艺不精,难免不安全;若只有他陪同,李珏苦笑,估计华裳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和他说;若换了别人去,他又不放心。昨日他把文书封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今日总算能空出来大半天的时间了。    “臣遵旨。”赵一诺又是一揖。    在朝中,最谙为臣之道的恐怕就是赵一诺了。无论何时他都是一副宠辱不惊、恭谦有礼的样子。同时,他也是所有臣子中最了解李珏的人。他的知进退总是让李珏觉得很舒服。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华裳才过来。她着白色对襟上襦、绣桃花素绫齐胸襦裙、紫色披帛,头上戴了很多粉色桃花。见李珏和赵一诺都在这里,她有些打怵。    一个是她名义上的哥哥,一个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婿。本应是最亲近的人,可一加上“名义上的”这个前缀,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广陵参见陛下。”她中规中矩地行了个手拜礼才起身。    “琬儿不必如此拘礼,”李珏这话倒说得真心实意,他瞧见华裳对他行大礼便觉得不舒服,“现下虽已入夏,也是出游的好日子。我今日邀你二人一同前去,不知可好?”    出游的好日子?邀二人一同前去?可李珏发话,没有人敢说不好。    于是,半个多时辰后,他们三人加上充当侍卫的千牛卫中郎将舒志一起坐着一辆半新的马车从宫城北门出,从京师城景曜门进。他们还讨论了各自的称呼,最后决定从张姓,扮成兄妹四人。大哥是李珏,二哥是赵一诺,三哥是舒志。华裳的排行没变,他们叫她“三娘”。    华裳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她和李珏还有赵一诺在一辆马车上相安无事?还准备去踏青?她琢磨了半天,这才恍然惊醒,原来李珏是要微服私访呀!可他带上舒志理所应当,带上赵一诺无可厚非,带上她……有点不合情理吧?    不过她很识时务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马车又进了景曜门时疑惑地问了一句:“不是要去踏青吗?怎么又回来了?”    “先带你去城里逛逛,”李珏说,“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华裳想了一阵子,似乎她之前听一乔说起过一个地方……赵一诺像是已经预感到一般,略有不忍地微微别过头。    “咱们去风笙晓月吧!”华裳脑中灵光一现,开心地说。    话一出口,华裳就后悔了。若不论身份的话,这两人一个是她的兄长,一个是她未婚的夫婿。一般男子都是爱去风尘之地的,这几乎成了一种社会风尚;可没有人愿意和自己的妹妹一起去,更没有人愿意和自己的未婚妻去。    若论身份的话,从前还没有人敢在李珏面前说“咱们去风笙晓月吧”这样的话;至于赵一诺,他干净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华裳觉得一乔之前说的那句“暴殄天物”真是正确。    而且,华裳似乎忘记了赵一诺的姐姐是李珏曾经的王妃……    “那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讪讪地说。    “广陵!”李珏的脸色沉下来。他一直很想在赵一诺面前树立一个“我们皇室的公主也不尽是江陵武陵之流”的高大光辉形象,可似乎这个计划一直都未成功。他所不知道的是,赵一诺对于华裳的“斑斑劣迹”早就烂熟于心,华裳在赵一诺眼中早就无形象可言了。    “广陵知错。”华裳赶紧低头认错。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整日就想那些不三不四的事?不要枉费了为兄对你的一片苦心!”李珏严厉地教导道。    “广陵知道了。”华裳小心翼翼地说。    “三娘估计也只是想去看看歌舞,并无他意。还望大哥莫要生气,”一诺劝解道,“她难得出来一趟,不如就遂了她的心意吧。左右我们三人护着,不会出事的。”    话说得滴水不漏,华裳总觉得怪怪的。但她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奇怪。    难得有李珏妥协的时候。他冲赵一诺使了个眼色,让他和舒志说去平康坊。赵一诺第一次犯了难。他仿佛预感到自己洁身自好的名声将毁于一旦。    正巧舒志发问:“大哥二哥,咱们去哪?”    在赵一诺犹豫的片刻,华裳用略带兴奋、大大咧咧的语气说:“去风笙晓月!”    驾车的舒志愣了起码三秒,在确定自己并未听错后,低低应了声。马车拐了个弯,继而平顺前行。    随后,马车里陷进低迷的氛围。华裳这个始作俑者不解其意地继续说:“我在余和的时候就听一乔说江宁风笙晓月堪比余和绿绮台和芙蓉池。真的好向往!”    李珏丢给赵一诺一个“管好赵一乔”的眼神,赵一诺回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李珏又丢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赵一诺又回了一个苦笑……    华裳呆呆地看着他们用眼神和表情交流,半晌才说:“你们……倒是很般配。”说罢,她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笑不露齿,尚仪说的话你都忘了?”李珏在她身旁凉凉地说。    华裳强忍住笑意,忍得很辛苦。    “你们两个都未有正妻,”华裳掩嘴笑道,“真的不互相考虑一下吗?”    直到李珏又低喝了一声“广陵”,华裳才又重回到正襟危坐的状态。她似乎许久都没有这么开怀地笑过了。    “一诺有妻。”赵一诺看着她认真地说,华裳脸颊微红,转过了脸。    “珏曾有妻,”李珏话中带些感慨,“三娘,我有句话要和你说。”他在她耳旁说了句话,华裳心下了然。    平康坊是江宁有名的教坊聚集地。这里夜夜笙歌,灯红酒绿,直让人流连忘返。风笙晓月就在平康坊东街南侧,毗邻东市,守着坊门,占了个好地角。    前几年风笙晓月在江宁四月遴选中突然崛起,一时间声名大噪,这其中的缘由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三人下了车,向正门走去。舒志领头,李珏和赵一诺把华裳夹在中间。门口有一个中年娘子。她穿着粉色花锦内半臂、品红色深紫色对襟高腰间裙,头上戴着金饰,左手拿一团扇。笑容可掬,迎来送往,想来是负责接应的妈妈。    见四人走来,王妈妈打量了一眼,说道:“姑娘可是要卖身?”    李珏和赵一诺的脸色都沉下来。华裳依旧笑嘻嘻地问:“妈妈看儿值多少?”    “貌色上佳,不知可有才艺?若是竞拍开——”    “够了!”李珏阴沉着脸,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把你们的头牌叫来!”    看见那块玉牌,王妈妈的脸色变得恭敬起来,连忙着人迎他们进去。    虽是午时,风笙晓月的画楼里仍点着灯。一些刚刚睡醒描好妆容换好衣裳的姑娘们正满面笑容的招揽恩客。见刚进来的三位公子皆非凡品,都欲上前;可转眼她们又发现了三人中间已有了一位陌生的漂亮姑娘,又都拿不定主意。    她们都看得出几位公子对那姑娘的谨慎,难道这位姑娘又是下一个花魁?众女子心中纷纷猜测。    可偏偏有不长眼的人凑上来。那人喝得醉醺醺的,一身锦袍早已糟蹋得不像样子。他向华裳的方向扑过来,嘴里嘟囔着“小娘子,别跑啊!”。不料华裳被赵一诺拉走,他扑了个空。随即不需李珏言语,那人就被舒志一脚踹开。    “小心些。”赵一诺低声嘱咐道,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额上。华裳一时间觉得画楼里闷热非常。    因为那突然出现的醉汉,李珏直到进了玉堂仍然脸色阴沉。赵一诺则对着她一直说“在外一定要当心”之类的话;而舒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路上警惕地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让华裳觉得他们是潜入风笙晓月的密探。    玉堂是风笙晓月中最华美的会客厅,在顶层的位置,可惜这里的大门只有在主人到来时才可一开。    如今,玉堂迎来了它的主人,里面早已收拾妥当。房间中央有一个围着赤锦的高台。高台上摆着牡丹花样的屏风,高台之下放着四张花梨木案几,琉璃盏中放着新鲜的荔枝,花瓶上绘着缠枝牡丹。每个案几后的坐垫绣的纹样都不同。华裳的那个绣着梅花,赵一诺的那个绣着兰花。    众人落座,有侍女进来倒茶。茶味香远而略带苦涩,正是江宁贵族的新近宠儿六月春。    “你觉不觉得他刚才的语气十分霸气?”华裳放下茶杯,对赵一诺小声说,“‘把你们的头牌都叫来!’”李珏的威仪她没学来,倒是有几分风流公子的痞气。她说完又笑起来。    李珏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广陵!”他咬牙切齿地说。他很不理解,华裳刚才明明还很怕他,怎么一转眼就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广陵知错。”她笑嘻嘻地说,一点也没有知错应有的模样。    看着她的明亮笑容,李珏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只是板着脸转过头去。华裳觉着无趣,又把目光投向了坐得板板正正的舒志。    她略微一想,说道:“舒将军可有一名妹妹?”    “是。小妹舒窈,劳长公主挂念。”舒志客气回道。    “她身上还挂着职务吗?可真是羡慕,”华裳感叹,“要是我也能去当个街使就好了。”    “看来你的日子过得可真够悠闲的,”李珏说,“琴棋书画,无一精通。广陵,我对你简直是太宽容了,若是言若以后嫌弃你我可一点都不见怪。”    “微臣不敢嫌弃长公主,也不会嫌弃长公主。”赵一诺立刻保证,李珏这才微微宽心。    “你要是敢嫌弃我,我就,我就——”华裳随口说道,却不知要怎样说。    “你就如何?”赵一诺和李珏异口同声。看得出两人对这个问题都很感兴趣。    华裳想了想说道:“我就天天带你来风笙晓月,看那些姑娘调戏你!”她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妙极了。    一旁的舒志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对不近风月、不会武艺的赵大公子来说,还真是个挑战啊。    “广陵,你就不怕他看上哪个姑娘要纳妾吗?”李珏说。    华裳歪着头说:“纳妾以后就有美人看了,为什么要怕?”舒志笑得更加厉害了。    “算了,到时候四哥给你做主吧。”李珏叹气道。    “那就先谢过四哥了!”华裳装模作样地作了个揖。    “奴家来迟,给各位贵客请罪,”一个清甜的声音响起,“奴家知晓,今日为各位弹琴助兴。”    琴姬知晓穿一身浅色衣衫——水绿色交领上襦、浅群青色高腰襦裙、水红色披帛,头上有一支惹眼的精致芙蕖蝴蝶钗。她有着不输楚楚都知的气度,还有足以与之匹配的美貌。凌波微步,面若芙蓉,冰肌玉骨,玲珑心窍。李珏三位定力很好,华裳一时间倒是看呆了。    她行了个万福礼,一旁的丫鬟早已把琴摆上,又有侍女给四人倒上美酒。    “这是白晓姐姐新酿的红白叶,请诸位品尝。”知晓彬彬有礼地说。    华裳微抿了一口酒,脑中嗡的晕了一阵。她摇摇头,对知晓说:“莫非你的姐妹们名中都带一个‘晓’字?”    知晓拿下刚抚上琴弦的手。她抿唇微笑,耐心解释道:“三娘有所不知。风笙晓月四字中,最妙的便是这个‘晓’字。只四位姑娘名中能带‘晓’字,以示尊别。”    “晓,明也,慧也。知月,知晓,知慧,知不言。知晓真堪美人也。”华裳悠然道,因为刚才那一口酒而脸色潮红。坐在台上的知晓笑意更深,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华裳身旁的李珏。    知晓先弹一曲《平沙落雁》,华彩柔和,意境典雅;再弹一曲《清平乐》,清远流畅,幽静逸美;又弹一曲《湘妃怨》。    琴声如泣如诉,远处似有小楼中的歌声传来——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尽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不当处莫相识。”    “湘江湘水碧澄澄,未抵相思一半深,每向梦中相见后,令人不觉痛伤心。”①    歌声缥缈,却像一把轻锤敲开了华裳的心事——早知如此绊人心,何不当初莫相识……每向梦中相见后,令人不觉痛伤心……    一张绣着一角兰花的手帕适时地递到她眼前,华裳接过,擦擦湿润的眼角。这一切都落入了李珏的眼底。他疑惑地看着华裳落泪,转而冲一诺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    曲终。五人心思各异。华裳擦擦眼睛,对知晓说:“姑娘还是莫要弹这伤心曲了,换首开心的来听吧。”    知晓欠身回应。玉指轻落,奏一曲《少年行》。    这次的歌声不似上次那样缥缈凄婉,而是铿锵有力的。一名鹅黄色衣衫的女子从屏风后出来。    如果说琴姬知晓是清雅如荷,那歌姬深晓便是淡雅如菊。她穿一身鹅黄色衣衫,头上戴着黄色绢花,额前有一串金色额饰,更衬得她目如秋水,齿若含贝。    “锦衣鲜华手擎鹘,闲行气貌多轻忽。稼穑艰难总不知,五帝三皇是何物!②”    深晓唱得慷慨激昂。舒志坐得笔直,眼中似乎有火光在跳动。相比那些只靠祖上封荫、只知吃喝玩乐之徒,壮志凌云、有一颗济世报国之心的舒志确是年青一代的翘楚。如今一个风尘女子的歌声,竟让他觉得颇有遇到知音之感。    和舒志感觉相反的便是华裳。正如李珏所言,她真是“琴棋书画,无一精通”。江陵和武陵再不济,还画得一手好丹青。虽说她们的画作中最有名的是各色美男子,可起码也是样技艺。李珏想让华裳内修德行,却也是有心无力。    华裳突然为自己的碌碌无为觉得羞愧。她低下头将一整杯酒都灌下去,神思恍惚间听到赵一诺说:“姑娘委身风尘,着实可惜。”    他话中的怜惜之意让华裳觉得别扭,便想着要说些什么打断他们。    “《将进酒》!知晓弹一曲《将进酒》可好?”她头晕眼花,只听到自己如此说,也没听到深晓和知晓如何说。    知晓奏《将进酒》,深晓和而歌,华裳从发髻上拿下一支金簪击打着节拍。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牛宰羊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与尔同销万古愁……明明三千青丝在身后,明明笑靥如花神采飞扬,何愁之有?又何来销愁一说?    华裳觉得头越来越昏沉,并未多想,只将这都归结到了红白叶的后劲太大。待一曲终了的时候,她已经倒在了赵一诺的臂弯里。    赵一诺心中已经了然。他已经明白为何李珏没有拒绝华裳来风笙晓月的请求;亦明白为何他们三人眼神清明,唯华裳一人醉酒。    “陛下。”他叫道,声音中有劝诫。知晓和深晓已悄悄退下。    “你当知道,中书省十日前就把赐婚制书交由门下省审核了,”李珏低声说,“太后在朝中势力深厚,如今唯此一计可行。”    “如果广陵已是你的人,那……纵使太后,也无法阻止。”    陷入昏睡的华裳皱皱眉头,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虽小,李珏却听得一清二楚。他脸色一变,将头转过去。    她年幼时,“珏”字对她来说还太过拗口,贵妃便让她喊他玉哥哥。    那年,穿着簇新冬衣的小女孩摇摇摆摆地朝他走来,开心地说着:“玉哥哥!玉哥哥!”    现在,在地上蜷成一团的少女无意识地喊道:“玉哥哥……”    李珏有些动摇了。他知道这样做对华裳的伤害有多大,但他毫无办法。况且君无戏言,言既已出,又何来收回之说?    一番思量后,赵一诺缓缓开口:“长公主是不是微臣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外人认为长公主是谁的人。”他一语中的。    只要满城都知道长公主和他已两情相悦,而长公主又在李珏手中,谁又有可能知道真相是什么呢?而华裳并未受到损伤,这样做又未触及两人的约定。到时候再拜托长姐管好宫中下人的嘴,能瞒一时是一时。华裳就算知道了,也就是发发脾气,闹一闹也就过去了。    “如此,就让广陵在别院住几日吧,”李珏说,“我许你几天假,务必照顾好她。”    “臣遵旨。”    一刻钟后,风笙晓月后门,两辆马车分别离开。一辆向东穿过东市,拐进常乐坊;一辆向西行驶,按原路返回。    马车在玉若别院门口停下。别院的仆人们惊诧于若公子今日回来的这么早,更惊诧于他竟然怀中抱了一位姑娘。而那姑娘面色潮红,早就不省人事。    “公,公子——”守门的小丁已惊讶地说不出话了。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终于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去兰雪院。”赵一诺简短地说。一路上,全院的仆役们都露了脸。有躲在竹林后的,有躲在太湖石后的,有装作拿东西恰巧迎面走过的。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唯有那名叫小依的青衣小婢眼中有泪珠滚下来。    “呜呜,若公子抛弃了玉公子,呜呜——”她在一个角落独自抹眼泪。本要过来安慰她的小丁听后捧腹大笑。    “快看!公子抱着那姑娘进了兰雪院!”    “哇!公子竟然和那姑娘共处一室,还把门关上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屋外的一众仆役各个情绪激动,可屋内却安静得像一潭死水。赵一诺把华裳放在床榻上,一双静眸凝视着她。看了一会后,他起身抱来一床薄衾,替她盖好。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后,他依旧坐在床边,凝视着她。    华裳的两颊还残留着红晕,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闭上了。此时的华裳安静极了乖巧极了,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娃娃。    她现在就躺在他的身边,已经被下药昏睡过去。赵一诺心中有一个蠢蠢欲动的声音说,她就在那里,只要你想……她便是你的,像一颗甜美诱人、待人摘下的樱桃……    赵一诺一向自制力极好,很快便把这个念头撇开。可他没有挪开目光,仍用眼睛细细描摹那人的模样。最近这一段时间,在她醒着的时候,从来都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就算有好脸色,也是说着别人,比如李珏,再比如她的那个青梅竹马容与臣。    赵一诺从未见过容与臣,却忍不住羡慕他。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羡慕他。就算华裳心里的人不是他,她也会是他的妻,会是他用一生去守护的人。赐婚制书很快就会下来,他又何必去羡慕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们还有三年的时间。在这三年中,华裳会明白什么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在这时,华裳的手从被中伸出,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赵一诺刚要把那只手重新塞回到被中,却听到华裳嘟囔了一声。    如果说她叫的第一声赵一诺可以当做是幻觉不去理会,那么她第二次叫那个名字时,他再也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与臣哥哥……你真的会回来吗?”清晰的女声,隐隐带些绝望的哭腔。    赵一诺的手僵在半空。他想的果然不错。云家二女云华裳痴恋养子容与臣……这句话他在刚到余和着手调查云家时就听到了。当时他不以为然。现在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明白了什么叫做“痴恋”。    痴恋是华裳在容与臣离开三年后还对他念念不忘,痴恋是他这个局外人永远也无法介入改变的真情实意,痴恋是即使她要嫁与他为妻仍然将那人埋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一向谦和漠然的脸庞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怒火。    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此生都无法与眼前的这个人撇清关系,他们此生都要纠缠在一起了。    因为,他爱她。她不仅会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还会是他要倾心相付相伴一生的爱人。    他记得娘以前说过,爱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它有因可寻,有迹可查,但你永远都不知道它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时候击中你。    他当时不解地望着娘。娘摸摸他的头说:“诺儿,你能说清楚冬天是在哪一天离开,春天又是在那一天来临的吗?”    他说:“在冰雪融化的那一天。”    娘问道:“你能说清楚冰雪是在何时开始融化的吗?”他无言。    就像你永远也说不出冰雪何时融化、冬天是何时转暖变成春天,你永远也说不清楚你是在何时真正爱上一个人。因为你无法给爱下一个明确的定义;而在你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你已经爱上她了。    赵一诺和华裳相识不过两个月,就已经说不清楚这样的情感是在何时发生的了。他记得在清心湖初见她的时候,她很聒噪,就和一乔一样。接着他顺蔓摸瓜知道了华裳的身份,便将她当成了他的责任。再往后,他似乎陷入了“既然她是我带到江宁来的,我就要对她负责到底”的诡异逻辑中。就在刚才,他才发现这并不是责任——    而是爱。    华裳……她早晚都会知道自己的心意。赵一诺收回多余的情绪,重新替她盖上被子,之后起身,在案几后拿了一卷书翻看。    第二日清晨,沉沉昏睡的华裳终于醒过来。睡眼刚勉强睁开就立刻瞪大。这被子并不是承香殿中的,也不是云府中的。她身上的抹胸已经被脱下来,只穿了一身素白中衣,而这套中衣还不是那么合身。她四处看看,觉得这里她似乎来过。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了。    华裳像见到鬼一般看着穿戴整齐的赵一诺,而后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重又缩回被子里。    赵一诺轻咳了一声,说道:“这是我的住处,你昨日喝醉了,陛下便让我带你先来别院……衣服是丁婶帮你换的。”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华裳才又动了动。她将脸埋在被子里慢慢转过来,刚一抬头便发现赵一诺还站在床边看着她。    真是阴魂不散,华裳在心中嘀咕道。    “你出去吧,把衣服留下就行。”她闷声说。可在下一秒,她就被赵一诺从床上拖了下来。    “我听卢司医说,你日日贪睡,这可不是个好习惯。”赵一诺声音清冷地说,把昨天的那件上襦套在她身上,又拿来了那件绣桃花素绫齐胸襦裙。华裳看着他做这些,呆在了原地。    待她能开口,她听到自己说:“卢司医?”赵一诺淡淡地应了一声,系带子的手未停。    “那这件中衣是谁的?”她带着隐隐的怒气。    赵一诺手下一顿,说道:“是我的……是我娘以前给我做的,我没穿过。”    华裳似乎看到这件中衣袖口绣了兰花。赵一诺似乎很喜欢兰花,许是因他母亲的缘故吧。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华裳想出言安慰他一下,一抬头便看到他在神情专注地系襦裙的带子。    齐胸襦裙的带子系在……华裳感觉到他的动作,脸上像涂了胭脂一样。    赵一诺系好了带子,看到华裳脸颊发烫。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这么烫?是昨夜着了风寒吗?”    “没有!”华裳因为羞涩躲开那只手,使劲摇头。而赵一诺把她这样做的原因归结为了他的逾越。    他眸子一黯,又恢复成了那种生疏客气的语气。“陛下让殿下在别院里先住几日。殿下若愿意的话,一诺愿意带殿下一游江宁。”    “其实——你不用叫我殿下的,”华裳背对着他,期期艾艾地说,“还是继续叫我三娘吧。”    赵一诺眉眼如初。他弯弯唇角,说道:“好。”    只是一个简单的字,却令人觉得心安,还带来些莫名的欣喜。    春日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平添了一丝煦暖的气息。赵一诺牵过华裳的手,在她耳旁轻轻说:“琬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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