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关注过父亲鬓角的白发,或许应该说是不愿意去看。唯有忽略那些岁月留下的折磨,他才能堂而皇之地告诉自己,并不是所有父亲都是那样的,那些顽固和谨慎是错误的。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父亲可能真的是爱自己的。
嘉文老爸伸出手,在床垫下摸索着,拿出一张照片,从泛黄的痕迹看已经照了很久了。
照片上是幸福的一家三口,男人、女人、孩子,若仔细看,女人的肚子微微隆起,已经怀孕了。照片后面用圆珠笔写着“陈建国、方晓玲,摄于1984年9月”。
1984,是非常遥远的一年,陈建国,也就是嘉文他爸永远记得,自己的人生在那一年发生了巨大变故,原本幸福的家庭遭受重创,鲜血淋漓,至今仍能感受到强烈的窒息感。
恍惚中,耳边传来婴儿的啼哭,那曾代表希望的孩子被抛弃在僻静角落,陈建国无能为力,只有做出一些选择,活着人的总要好好活着。
悦音福利院,小朋友都已入睡,唯有一张床上发出抽泣声。
保育员罗妈听到声音,垫着脚走到窗边,轻轻拍了拍,做出一个“嘘”的手势。
“嘉玲,怎么又哭了,今晚跟罗妈一起睡好不好啊。”
十三岁的嘉玲身材纤瘦,已有了发育痕迹,睁着泪汪汪的眼睛扑倒在罗妈怀中,口中咿咿呀呀,蹦出些不成调的字句。
“嘉玲,你想说什么?”罗妈放低了声音,轻轻问。
可回应的依旧是词不达意的音调,这是一个先天智力障碍的女孩,只认得少数几个熟悉的人,状态好的时候很听话,甚至能做一些简单的交流,但情绪激动起来手舞足蹈,没人知道她想干什么。
罗妈叹了口气,左手卷起毯子夹在胳膊下,右手牵着女孩往房间走去,她今年六十三岁,过几年就干不动了,乡下的房子马上就要完工,尽管放心不下从小看大的女孩,但是时候作出决定了。
房间更像是一间储藏室,白天可以办公,晚上值班能稍微休息一下,自从那些有钱人跑掉之后,很久没有捐款来源了,院长整天说没钱,月底也只是象征性地发些工资,有时候罗妈还要拿自己的钱来贴伙食费。
嘉玲安静下来,盯着墙上的照片发呆,罗妈顺着望去,发现是张合照,走过去摸摸她的头。
“嘉玲乖,等下次伯伯来,又给你带好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