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弦知道顾媛那些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也知道自己这样气冲冲的跑出来不光输了,还输得很难看。可是听到顾媛陈述的那些事实,她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往的记忆碎片仿佛在一瞬间凝成了一幅脉络清晰的图画,像一张网向她扑过来。 原来他精心养了那么久的兰花是这个用途,难怪早上她看到他抱着兰花出门,随意问起,他神色不太自然,原来…… 呵,输就是输还管难看不难看? 夏弦顺着街道漫无目的的走,脸上的泪水早干了,整张脸紧绷绷得难受,冷风一吹就刺刺的疼。 今年的情人节恰逢春节假期,街上随处可见恭贺新春的红色横幅还有红灯笼,热闹的喜气洋洋。不断有年轻情侣从夏弦身边走过,几乎每个女孩怀里都抱着玫瑰,看见她会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不过只一瞬就移开,继续和自己的男朋友谈笑风生。 果然幸福的人生都是相似的,夏弦叹口气随意走进一家商场的洗手间洗了个冷水脸,将凌乱的头发整理整齐。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这么美的脸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么好的日子说不定走出去就有艳遇。”说完,她有些酸楚的扯出一个笑,拿了纸巾细细擦干脸上的残水。 她声音不算大,旁边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却听到了,她从镜子里偷偷看了几眼夏弦,见夏弦眼睛红肿再结合她刚才的话,一下明白过来,犹豫半天在夏弦准备走的时候叫住她:“姐姐。” “啊?”夏弦应一声,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孩,确定自己不认识,“你叫我?” “嗯。”女孩点点头从随身的小包拿出一支口红,“这个本来是我买给自己的,如果不介意送给你。”女孩递过口红的时候脸已经红了,见夏弦愣住不接又有点尴尬,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是听到你刚才的话,我……。” 这陌生的善意让夏弦感到温暖,她冲女孩笑了笑,道了谢将东西接过来,很普通的口红,看包装应该是小店里买的,她拆开塑封,仔细涂在嘴唇上,没想到颜色倒和她今天的衣服很搭。 “你选的颜色很好看。”她有些开心的笑了。 “是姐姐你长得漂亮。”女孩也不像刚才那么扭捏,甚至给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远离渣男,重新开始,为你加油。” 原来是以为她失恋了,夏弦没有解释只笑着说了句谢谢,看女孩虽然衣着成熟,脸上却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试探着问:“你是高中生?” 女孩摇头:“难怪姐姐遇到渣男,看人眼光太次了,我下学期才初三。” “……” 从洗手间出来夏弦也没想好要去哪里,她出来的急,除了手机和外套里的一点零钱什么都没带,而且为了防止箫泽给她打电话,她上了出租车就把手机关掉了。 正漫无目的的瞎逛,夏弦远远看到一个特熟悉的身影,逆着人流朝自己微笑着走来,十米、五米、两米、一米…… 真的是叶盛。 “好巧。”她冲他笑了下,“你是过节还是逛街?” 叶盛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漆黑的眼睛深邃无波,直到夏弦不自然的别开眼,他才开口:“不是巧,我跟着你进来的。” “我不过节也不逛街,就是找你。” 叶盛只说了一半实话,他不是跟着她进来,而是她从出租车下来他就看到她了,他看着她蹲在路边哭,又看着她擦干净眼泪失魂落魄的往前走,他有一万个理由和冲动想冲过去抱紧她,但因为怕她尴尬怕她那个时候只想一个人待着,强忍着没有动,只开着车在她身后不近不远的跟着,街上车太多,有几次都差点跟丢了,后面他索性将车扔在路边。 谁想她一进商场就不见了,他打她电话也提示关机了,他心急火燎的到处找,直到现在。 夏弦被叶盛看得不自在,她很怕自己被仍旧红肿的眼睛出卖,也不敢抬头,目光在四周瞎晃着问:“你找我什么事?” 叶盛什么人,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已经大致猜到发生什么事,只是不愿说破而已。 “你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就随便逛逛。” “那跟我走。” “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 “放手,我不去。” “谁让你今天运气不好。” …… 直到两人坐在云霄飞车上,趁着工作人员检查安全带的间隙,夏弦才想起问叶盛:“怎么想着带我来这儿?” 叶盛笑:“那你想去哪儿?看电影,吃烛光晚餐,再干点不可描述的情人节必备项目?” “能不能好好说话?” “这还不算好?” 两个人的话头被缓缓启动机械设备打断,其实夏弦是有点恐高的,刚才也不知怎么就答应叶盛上来,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闭上眼睛,心里默念“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坐过的人都知道,实际时间是很短的,几分钟而已,但上面的人几乎都度秒如年。 与周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比起来,夏弦起先还算比较淡定,虽然不敢睁开眼,失重或者超重的滋味也不好受,好歹还在忍受范围,但当整个身体被翻转倒立的时候她确实害怕了,不由自主叫了一声,紧握着胸前安全设备的手都有点发抖。 叶盛的手突然伸过来将她的手握紧,十指相扣的瞬间,他在她旁边大声说:“不要怕,使劲叫出来。” 夏弦像握紧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他的,随着机车的起伏翻转叫到嗓子发干嘶哑,在最后一次被高高推起的时候她在超重中偷偷睁开眼,好像马上就要飞起来,那种感觉既刺激又畅快无比,不过落下的时候她没能坚持到最后就又闭上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爽?”下来过后,叶盛无比轻松的问。 夏弦咳嗽两声,冲他连连摆手:“别和我说话,嗓子疼。” 叶盛连忙手里的水递给她:“喏,喝了就不疼了。” 夏弦接过来就往嘴里灌,连着喝了几口喉咙里那种干涩的不适感才慢慢消失,她正想问叶盛下面玩什么,却发现他全神贯注的盯着自己,脸上还带着玩味戏谑的笑。 “你看什么?” “没什么。”他说,“就是这瓶水刚刚我喝过,嘴巴对着瓶口喝的。”他看着夏弦的脸慢慢变红,又贱笑着补充,“你猜里面有没有我的口水?” “滚。”夏弦没好气的骂一声,将水扔到叶盛身上,转身就走,叶盛跟在她身后笑得岔气。 夏弦没想到叶盛平时狂得不行,给人感觉成熟老练,居然也是童心未泯的,两人接着又玩了几样别的,每一种他都玩得很认真,甚至还为了先玩哪样或者哪样更好玩和她争,笑起来也是没心没肺的样子。 传说中的熊孩子长大了?夏弦笑了一下,心情突然有点好。 上面玩得差不多了,两人又去了游乐场地下的电玩城,叶盛估摸夏弦是菜鸟怕后面换币麻烦,一次性换了两小筐游戏币,没想两人都是高手,玩了一个多小时筐里的游戏币也没用几个,最后只好送给几个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小孩。 出去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一堆人围成两圈看一个男孩玩跳舞机,男孩十七八岁的样子,舞步不算很准,但长得帅气,节奏感强,整体看上去很有感觉,略完成一个稍难的动作就惹得周围一堆迷妹尖叫。 叶盛见夏弦满脸笑意的看着,连眼睛都微微发亮,心里有点不高兴,问:“你喜欢这样的?”妈的,她怎么就喜欢箫泽那种秀气小白脸型? 夏弦不看他也能闻到一股酸味,故意说:“你觉得不好?” “不好。” “我觉得很好。” “哪里好?” “容颜如玉、身姿如松、翩若惊鸿、婉如游龙。” “……”叶盛的脸色不能再难看,半天没挤出一句话,偏偏夏弦还火上浇油:“哎,你什么表情,不会是嫉妒吧?不能啊,堂堂叶氏总裁嫉妒一屁孩儿。” “我嫉妒他?我闭着眼睛都比他跳得好。” “吹牛。” 没有过多语气的两个字堵得叶盛恨不能剖腹以证清白,他抬眼扫了眼围观得人群,用牙齿咬着下牙槽沉思片刻,说:“要不我们打个赌?” 夏弦正看得起劲,闻言转头看他一眼,狐疑道:“赌什么?” “我和他谁跳的好。” “赌注呢?”这也要堵,自恋狂就是自恋狂,见不得别人说他不好。 “我若是赢了,”叶盛敛去笑容,目光灼灼得看着夏弦的眼睛,“你答应我一件事。” 夏弦自然懂得他话里藏着的意思,她迎着他的目光,爽快答应:“好,如果你输了就收回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并且以后都不准说。” “一言为定。”叶盛说完抬脚往人群中走,被夏弦拉住衣袖。 “我和你跳。”她说。 选曲目的时候,夏弦见两人间的气氛有些紧张,半是玩笑半是真的问:“你敢不敢让我一点?” “怎么让?” “如果和局,也算你输。” “可以,不过赌注另算。” “好,今天日子好,如果和局你就给你前女友打电话求复合。”夏弦眉梢轻扬,一脸作弄的样子,“鉴于数量太多,你随便打一个就好。” 这么整他,亏她想得出来,叶盛弯了下唇,一点没犹豫:“好。” 大二下期,苏引月疯狂迷上了跳舞机,夸张到连平时走路的时候都在揣摩舞步。苏引月有个特点,要么不玩,要玩就一定玩到极致,她不光看别人跳,自己模仿练习,还花钱拜了个师父,更以“技多不压身”为名强拉夏弦陪她练,夏弦虽然兴趣寥寥,但架不住苏引月软磨硬泡,跳的久了也是“舞功不凡”。 从叶盛要和自己赌,夏弦就猜到他是会玩的,但她认为以叶盛如今的身份地位,估计只是学生时代玩过,实在没想到他会跳得那样好,舞步准确,走位利落漂亮,她渐渐有点心慌,很熟的曲目居然都有些跟不上节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用说尖叫和喝彩都是给叶盛的,他确实足够炫目。 跳到后半段,夏弦已经预见自己会输,她正纠结自己是输了耍赖不认账好呢,还是直接装晕倒不比了好,叶盛那台机器竟然毫无征兆的当机了…… 哈哈哈哈,这是在考验人品吗? 结果是平局,夏弦吐口气,朝叶盛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这次不算,重新比。”叶盛黑着一张脸说。 “凭什么?” “我当机了,怎么能算?” “过程不重要,我们赌的是结果,就好比两军交战,打得正酣畅敌方跟我方说,我子弹没有了需要暂停,等我拿了子弹再打,我方能同意?” “……” 夏弦无视叶盛黑锅一样的脸,笑嘻嘻的说:“愿赌服输,你打吧。” 叶盛十分无语,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跟耍猴的似的玩命,腿都差点跳断了居然还输了,这运气也是够了…… 事已至此,只好认栽。 他将手机解锁放到夏弦手上,解释:“不是我耍赖,我这个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分手过后联系方式一律不留,不信你自己看。” 这点夏弦倒是信,但不全信,她打开通讯录翻了翻,看似随意指着一个名字说:“就给她打。” “确定?” “嗯。” …… 柏安垚正打算和左航出去吃饭,她刚坐上车电话就响了,看到叶盛的名字她愣了一下,问左航:“你手机没电了?叶盛怎么打我这儿来了?” “什么话,说得你俩不熟似的。” “谁跟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熟。” “不想接就挂了。” 柏安垚白了左航一眼,还是按了接听键。 “什么事?”她说。 “安垚,是我。”叶盛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在忙吗?” “有话就说。” “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我们……和好吧。” “你跟我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个?”柏安垚简直觉得他是吃错了药。 “嗯。” “你脑子没病吧。” “你同意了?”叶盛笑起来,“多谢你的大人大量,我祝你和左航家庭幸福,天天开心,再见。” 柏安垚看着挂断的电话,神情只能用惊悚来形容,她对着左航扬了扬手里的电话,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叶盛他脑子没病吧?” 柏安垚由于刚怀孕的关系,对电子产品特别紧张,接电话基本会开扬声器,因此左航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他皱了下眉又舒展开,随口说道:“可能就是心情好吧,你也是,李曼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干嘛一直放在心上,再说李曼当初也不是不清楚阿盛对待感情什么态度,她自己非要贴上去……” “我知道李曼是自作自受,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真的很喜欢叶盛,多好一姑娘被那家伙伤得体无完肤。” “安垚,你这样说就过了啊。”左航一向迁就妻子,但在这个问题上他一直不同意她的做法,“因为李曼是你朋友,叶盛当初就没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是你一直搞不清状况拼命撮合,最后呢?” 这话正好戳到柏安垚的痛处,她立刻闭了嘴,将头转到一边看都不想看自己老公一眼,她和叶盛算是从小一起长的,怎么会不了解他?她不过也是气自己罢了。 过了一会儿,柏安垚见左航完全没有哄自己的意思,只好咬牙装作没事的样子找话说:“叶盛那家伙心情好是不是追着那女孩了?” “哪个女孩?”左航正想事情没太留心她说话,闻言随口一答。 “嘿,不是你上次跟我说的他迷上一女孩可能要浪子回头了吗?说两人不单逛摄影展,叶盛还带着去了赛车场。” “可能吧。” “那女孩干什么的?” “不太清楚。” “哎,我真想见见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把叶盛收拾了。”柏安垚叹口气,“但是上次我去医院找你遇到王斑,他怎么好像不太喜欢那女孩,似乎还颇有微词。” “安垚。”左航敛容看自己妻子一眼,语气有点硬,“你现在胎像不是太稳,平时多待在家里,不要到处跑。” 提起孩子,柏安垚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敛去,她将手掌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的腹部,默默祈祷。 左航也不再说话,他皱眉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流,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他在想自己这次是不是做了件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