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车架已经备好，该启程了。”

那个尖细声音在迷雾中响起。

朱厚照却在迷雾中看见了幻境。

“去哪里？”

他的嘴唇干涩，床边的案牍上放着熬煮的汤药。

“当然是奉太后懿旨，去南郊祭拜天地了，以换取我大明国祚万载……”

不知为何，当说道祭祀天地的时候，那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变得极为鬼祟。

像是在描述着什么可怕的，不可言说之物。

天意……

朱厚照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恐惧。

这是他毕生都在逃避的东西。

在登上皇位以前，每个人都在教导他应该“敬天法祖”，但却没有人告诉他，“天意”到底是什么？那些可以保佑自己的所谓“祖宗”又是什么？

就连朝堂上那些学富五车的大儒们，恐怕自己也说不清楚的。

但朱厚照知道，那些玩意，对人类而言究竟是是何等的可憎之物。

“索朗欧珠，珠康，这些密教的高僧都被你们弄哪里去了？长春真人？圆藏大师，耶稣会首的，都去哪了？”

他的声音沙哑，仿佛这一句话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问道。

是的，这些曾经在禁宫中同年轻的正德皇帝一起歃血为盟，立志要寻找出自这个帝国诞生起，或许是更久远的传说中三皇五帝的时期，就在背后操纵着这块土地，玩弄这人类命运的那些可憎之物的真相。

但如今，他们都在何处呢的？

听到朱厚照的话，面前的人，或是那个东西，可怕的东西却轻笑着，并且笑声越来越大。

终于，那尖细而瘆人的嚎叫停止了。

那声音仿若来自殿外，又仿佛突然来到正德皇帝的耳边，忽远忽近。

正德皇帝打了个冷战。

“他们不一直都在陪伴着您吗？陛下……”

那个声音沉沉的说道，带着刻意压低的讥笑。

这一刻，正德皇帝看见了那些消失的僧侣道士。

他们一直离的是如此之近，但朱厚照却一直都没有发觉。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乾清宫中这么多的幔帐是用来作什么的了。

随着阴风吹过，白纱帐上染上了一层血色。

从那些被偶然吹开的幔帐的缝隙中，正德皇帝看见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容。

他们表情痛苦，眼神惊惧，被用铁矛镶嵌在那座用残肢断臂堆积在一起的血色巨山上。

那堆积血山上的尸体不仅有人的，还有各种动物，虎豹豺狼，豹房中那些正德皇帝费劲心力从天下收集来的辟移诸邪的凶兽，此时却同那些高僧道士一起被残忍的肢解在了正德皇帝面前。

正德皇帝终于知道那逆十字上的鲜血是从哪里来的了。

来自西班牙的传教士，那位来大明传教的多明我大师此时正如耶稣受难像上所描绘的一般，用长钉钉死在十字架上，倒挂在宫殿的最上方。

他的面容扭曲而惊诧，仿佛在生前看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一幕。

正德皇帝身处在尸山血海之中。

他痛苦的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