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会上说的话，还是太抽象了，尤其是那些不太关注现代语言表达习惯的老前辈，不一定能够完全理解。”站在由十六道工序叠加制造的玻璃墙之外，谢铭望着前方的试验场说道。

“时间太紧了，具体的东西我还没来得及搞出来呢。”许舟也看着前方。

他摘下眼镜，揉了下眼睛，复又戴上眼镜，说道：“但是很快……很快就会有充足的数据与案例来验证我的想法了。”

谢铭说道：“你这么自信你一定能成？”

许舟说：“世界上，没有百分百能成功的事情。”

……哪怕是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具体的【未来推演】，也无法算出一条，永不犯错的道路。

未来在时间线上永远在分岔、在生长，它是树，也是河。

作为身处时间当中的低维生物，他们永远是垂在枝头的叶、跃不出水的鱼。

说不定其实有高维生物在观看、在掌握他的“命运”呢。

无论如何，许舟都会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而且，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推演出的天灾登神的方案的成功可能，在目前的未来推演中，是一条宽广巨大的河流。

在此之前，他每年每月每日，都一直在不断地进行推演，试验着种种可能，从无限的错误当中，搜寻比较正确的方向。

他的信心也正由此而来。不过，这件事可不能告诉师兄。

“哟！如果这次不成功，那我就白信任你啦！”这时，第三个声音插入了对话，伴随而来的还有一条强韧且白皙的臂膀。

郭玲女士大咧咧地将手搭在许舟肩膀上，笑眯眯地帮许舟扶了下快要滑落的眼镜，说道：“对了，小许，你是不是应该去眼镜店把你这眼镜紧一紧了？”

“会、会的……”许舟嘴角抽搐了一下。

“……”一只带着宽檐帽子的铃铛无声地飘了过来，悬浮在郭玲身边。

它身下那些如同破碎布片般的带子微微飘起，缓慢地无规则移动着，在移动过程中，边缘化作灰暗雾气，在空中拉起丝丝缕缕的灰线。

任何生命在看到它的时候，看到的都仿佛是行走的死亡，是一团永远充斥着寒意、死气与怨念的巨大风暴，这风暴静止着，宛若沉眠的兽，又仿佛孕育中的死胎，每一寸气息都是不祥。

在古代，这种灵兽只有邪派魔道人士才会使用，是会被大众、被名门正派唾弃的。

但是，当时的监天局前身，就已经秉持灵兽本身无罪的理念，开始尝试着契约这类看上去就很邪恶与亵渎的灵兽，在历史曾因此被一些组织势力征讨过好几次。

最终，时间证明了谁对谁错。

那些充斥死意与怨念的幽灵，那些长满触须与眼球的怪物，种种过往不为“正道”所容的灵兽，如今都出现在了人类社会的街头巷尾，成为人类的伙伴，化作人类璀璨文明的一部分。

曾经区分正邪的评判标准，终于下降成了个人审美与爱好上的差异。

“呜~”

“喔，灿儿，早上好。”

大家纷纷向郭玲的死灭铃打招呼。

名为“灿儿”的死灭铃轻轻晃动了身躯，头顶的黑色厚重帽子一动一动。

——它就是今天天灾登神试验的试验者。

这是许舟等人在国内的第一次试验，许舟在会议上成功说服了大家，这一次的试验方案，由他主导制定。

郭玲直起身，轻轻抚了下灿儿的帽子，她垂下眸，让人无法从浓密的睫毛下看清她的表情。

死灭铃也抬起数根破布般的带子，缠绕住她的右手。

许舟与谢铭站在一旁看着。

许舟突然问道：“如果灿儿今天失败了……”

死灭铃灿儿就是许舟在会议上说的那头，接受了自己改进过的赋种的灵兽，是郭玲同意后，它自愿成为“试验品”的。

但实际上，在结果出来之前，没有人能说它接受特别赋种、选择以许舟给出的方案进行登神是正确的道路，到最后，它与郭玲可能不仅会一无所获，还会赔上自己的未来。

所以对于郭玲这位顶级御兽师以及她的灵兽能选择相信自己，许舟是非常感激的。

听到许舟的话，郭玲抬起头，满面笑容地、缓缓地，一把勾住了许舟的脖子。

她微微低下头，笑眯眯地说道：

“如果你的方案最终让灿儿失败了，没什么损失还好，如果灿儿出现什么三长两短，我就直接以监天局行动部长的权势，给你安插几个罪名，让你蹲大牢去。”

旁听的谢铭嘴角一抽，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许舟却神情自若。

以己度人，他还以为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郭老板会给自己安插罪名后，直接把自己毙了呢。

聊了几句，实际上也是消减了几人内心的紧张感，在许舟的示意下，死灭铃缓缓飘进了被玻璃墙环绕的试验场中。

许舟朝对讲装置交代了几句，各方监测人员都传来准备就绪的回复。

不需要仪器、不需要额外资源，需要的仅仅是早就赋予的那颗特殊的“种子”——一种锻炼方法与模型理念，以及一套辅助能量流转图。

——登神，就可以开始了。

悬浮于试验场内的死灭铃微微抬起身体，宽大的帽檐之下，如同黑雾铸就的眼眸，深深地望了趴在玻璃上注视着它的郭玲一眼。

随即帽檐一晃，将它的身躯遮盖，紧接着它一个晃身——

“铃！”

如同浸没在死亡的灰烬中的涟漪微微颤动，沉闷的、怪异的铃铛声，在刹那间跨越玻璃、跨越墙壁，跨越成千上万的生灵，跨越时间与空间，骤然响起！

坐在许舟肩头的小不点眼神微动，仿佛感受到了与自己同源的气息。

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