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城城郊村庄 “哼!不自量力。”坐在角落里的黑衣女人看见平朵掀窗的小动作,斜眼冷笑。 平朵左手揉搓~着右手指尖,强装镇定:“我,我吃饱了。饼是剩下来的。” “你以为你半张饼就能救得了她的性命?”女人屈起一条腿,掀开帘子一角,眼睛小心地打探着周围情况。 看见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儿,把半张饼撕成两半,藏在腰带下面,然后小心翼翼的离开马车。女人才慢慢放下帘角。 眼瞅着平朵低着头,身上的衣带都被她扭成麻花了,终于忍不住开口:“现在你都在逃难,还管得了他人生死?” 平朵抬头看她,那女子一身黑色劲装,溶在沉沉夜色里,看不清身形,只一双眼睛透着点点的光。她日夜护卫着自己,想必也是疲惫极了。实在不该再添麻烦的。 她好像在等自己说些什么,半天都没有动作。不是她不愿意解释,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是不该。想想刚才行为也真是可笑,徒徒拖累了别人,也拖累了自己。 “下次,不这样了……”说完,车内竟越发静了。 很久之后,平朵听见她叹气的声音:“你的施舍只能给我们带来麻烦,起不到任何作用。”过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这世道,不会有人知恩图报。” 黑暗中,平朵兀自点着头。 女人却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嘟囔了一句“果然”,甩开帘子,走出马车,扬声喝道:“坐好了。”并快速且狠辣地抽下马鞭,平朵将将扶住车框,马车已经快速的离开了这座破旧的庙宇。 离开竹鸣已经五天。为防引起注意储舟把三人分成三批,依次越出庚城。妙妙先行,其次是景明,最后才是平朵。 越往北走,民情越是悲惨。 黎紫原打算宿在这破庙里,结果平朵看见一个行乞的小女孩儿,忍不住从自己的口粮里省出半张饼,以为无人看见,就掀开车帘递了过去。 其实,这不是大事,坏就坏在,小女孩只是一个诱饵。 她们的马车半晚时分进的庙,黎紫当时打探过,空无一人。她把车停在第一个门边,并在车辕上插了一把刀,意图震慑游民。天黑之后,这群人回到破庙,看见车上的刀,果然远远避开,退到庙里。 若无事,本可以相安到天亮。结果庙里的民众还是按捺不住,派了这小姑娘前来试探,平朵果然上钩。 其实,游民想要的不过是钱财和口粮,她们并没有任何贵重物品,本不该如此谨慎,黎紫害怕的是别人看见平朵的样貌。早在前日,庚城就发布了告令,满城都贴了平朵的画像。严明若有提供信息者赏银百两,若请回夫人,赏银千两。还好储舟聪明,越过庚城,取道村庄。 可庚致远竟把布告贴到了村落里,善易容的影卫跟着景明,黎紫只得更加小心。 好在这波游民,人数并不多,且大多都年老体弱,仅有的几个青壮也没有太过追赶。 黎紫甩开他们后,放慢了速度。夜里行车,本就可疑,更别说现在山贼众多,若真被掳走,还不如自己直接把她送给庚致远更好一些。 “我说你,怎么不留在竹鸣?劳心劳力的跟着少主,真是想当个太后么?”她语带好奇的转头问着车里的平朵。 “没,没有。景明总会用上我的。”呵,果然还是这般懦弱,还以为她长了机灵的心思,依旧这么不上进。 “呲!你能有什么用?沾花惹草倒是厉害。”黎紫口吻仍是嘲笑。 “你呀你,空长了张祸水的脸。要说当个太后,也不是不可以。”她突然停下话头,语气带了些自我厌弃:“呸!这话,你就当我没说过。” 车里的平朵,闭着眼睛。 黎紫毕竟是个女子,实在是做不到铁石心肠。可,有些话不得不说。 “反正你也跟不了太长时间,半年后,你就独自上路。我们可不是你的老妈子,帮你收拾烂摊子,管你是庚致远还是胥冶,还是别的什么将军大王的,你也饿不着,说不定还能混个贵妃当当。”黎紫驾着车,话音轻快,看着似乎格外悠闲,说着说着她自己倒是乐了。 车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她忍不住挑起车帘,那人正好好的坐在中间,头低垂着,不知想些什么。 黎紫大力拍拍车框,“喂!你倒是吭气儿啊。” 平朵抬头看她,仍是平日的微笑,似乎一点都没有听见刚刚的冷嘲热讽。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 黎紫转过头去,手缓缓放下车帘。“你这性子……” “咱们这去的是二皇子的地界儿,他现在称了帝,国号兴观。哦,小主子的娘,现在是德妃。咱们过了这地方,要在这镇上停个半年,半年后去川兆,就是国都,到时候……”她含糊不清的说着这段旅途,要去的地方,和平朵可能要对上的人,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谈话,黎紫并不喜欢平朵。 “我说这些做什么,你连南北东西都不分的人……”她又略带自嘲地停了下来。 “我,我会记住的。”车里传出平朵弱弱的声音。 黎紫不看就能想象的出她此时神情,她肯定正注视着车帘,表情极其诚恳。 “你,多长个心眼。别……”话未说完,却收了音。 “你该留在竹鸣。这是个狩猎的季节,你这样的小白兔,能活到几时?”她高高扬起马鞭,最终却轻轻放下。马摇摇尾巴,像是赶走苍蝇。 虽然,这年景并不好,也不知道哪里正死着人,起着乱,可此处,月色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