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西是在一张无尽奢华、柔软、温暖,且舒适的大床上醒来的。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王室灵卫队的莉法卧室,又或是在做梦。 终于,神志清醒过来之后,夏西猛地从床上坐起,可又在下一秒只觉头脑一阵失重,晕眩不已。她痛苦地扶额坐在床上,只觉脑海中如同填充了一团浓稠的迷雾,悬空驻扎在头脑深处。她的手触摸在自己额头上,可手掌却失去了触觉一般。那里没有产生任何触感。 一切,都像是在云中。飘荡。拉扯。失重。又有些扭曲。 一时间,她忽然想不起失去意识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莉法的卧室虽然奢华且很有格调,但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一切都实在太过贵重了。无比精致的梳妆台,镶嵌金玉的珠宝首饰……房间中随便一件摆件都价值不菲。且这种装饰风格……竟然有些似曾相识。她竟然依稀曾经来过这里。 夏西低头,看着自己已经不再穿着之前旧城区中的衣装,唯一庆幸的是脖颈间的那条兔子项链还在。她现在所穿的是莫名其妙的暗紫颜色的丝绸睡衣短裙,质感极佳,并不是从前那条蓝白颜色又总绊倒自己的长裙……那条裙子被留在灵者学院教师公寓里了…… 她猛然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梦!身体的神经直到此刻才终于缓慢地醒来,让双手重新获得了触感……她摸到了这种无比奢华的软床……床边的架子上还放了高级翻译器。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 这卧室内所有的一切,都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 一切触感真实无比。 不是梦!!!初在哪里?!?! 我们……我们是被下毒了……! 瑞雯……出卖了我们……! 她在短暂的一段时间中浑身紧绷地凝固在床上,过往种种突然拨开迷雾同时迸发在脑中。她随即立刻掀了被子下床,要离开这富丽堂皇的囚笼。 可她方方迈出两步,那卧室中唯一一扇通往外界的大门忽然开了。 罗勒站在那里。 ****** 罗勒面带微笑站在那里,眉梢眼角甚至有些殷勤。 许久未见,他曾经蓄的胡子再次出现在偏尖的下颚上,面庞有些消瘦了,但眼神中洋溢着激情。黑色卷发打理得如同每一根就经过了细心测量。他穿着精致的棕色礼服,白色衬衫,好像特意赶来这里来见什么人。 他无比热情地看着现在正穿着暗紫色睡衣,赤脚站在地毯上的夏西。他微笑,又有些宽慰,如同这个重逢的场景没有丝毫古怪或者不当。 重逢罗勒的震惊之余,夏西还在奇怪为什么自己产生举动的同时罗勒就开门现身。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这房间中的某些位置,被安装了针孔摄像。 “你终于醒了,”罗勒热情的说,同时向身后一挥手,便有多名侍者呈着各式衣着、饰品、食物,鱼贯走入卧室。他也向夏西更进一步:“你先……” “初呢?!?!”夏西向他大吼,根本再也顾不得什么其他。她已经明白瑞雯所说的什么赏金告示就是来自她眼前这个人。她已经明白了瑞雯是向罗勒告发了她和初。 “……吃些东西。”而罗勒依旧不动声色的讲话讲完,如同夏西什么也未说:“我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服饰,就都……” “初呢?!你把他怎么样了?!”没有得到初的现状的她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像受伤的兽一样在对罗勒嘶吼:“回答我!” 罗勒停顿下来,上下端详着夏西。 起初,夏西有些怕自己太过激动,惹怒了他,而无法得到想要的回答。然而罗勒面容间的笑意并没有消失,也没有展现出任何不悦情绪。对于夏西仍在牵挂初这种事,他认为是理所当然的,甚至视可以理解的事情。 “私刑灵者是大罪。”他随后回答,说话时笑意淡然:“我不会犯下和诺克一样的错误。” “你把他……” “我们谈一些更有趣的话题如何?比如,挑选下你心仪的着装。” “我要见初。” “我希望你多少能明白现在的形势。”罗勒轻声说,被反复顶撞得有些失去了耐心,笑意在逐渐消散:“至少能够做到平静地和我沟通。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说着,让侍者呈来一件粉色礼服长裙。他亲手将裙摆展开,呈至夏西面前:“这件如何?很适合你。” 夏西一把将礼服扯在地上,她从来不是什么能和对手微笑着周旋的人:“我要见初!” 罗勒沉默了片刻,一声叹气,似乎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明白自己正处于什么局势?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却看不出来自身并没有任何的资格,向我提出任何要求?你和初一样,无非是我的阶下囚。我不能把初怎样,却可以对你做任何事,比如……”他说着,语言始终平静得如同缥缈在林间的烟雾,却忽然抬手,抡打在夏西左脸颊! 没有任何预料与防范,她被正正打中了。左脸剧痛,且立刻一片红肿,耳鸣声嗡鸣不止…… “你不会……是以为我真的瞧上你了?”罗勒继续轻声地问,而面容间的笑意逐渐展露出一些疯狂而扭曲的本性:“以为自己有多大魅力……能让我无限容忍你的无礼……和粗鄙?” 他说着,随即自己都感觉实在太好笑了,而不由大笑出了声音:“就凭你?!”他上下打量着夏西的面庞和纤薄的躯体,目光充满着不屑一顾,声音简直匪夷所思:“就……你??夏西你告诉我……凭什么?!你如何能和莉法比?!” 夏西无法开口回答他。耳边疯狂的嗡鸣声依旧不止。那段时间她甚至怀疑自己左耳的听力永远不会复原。 可是如果……罗勒其实这样看不起自己……此前那些次相处,又何必屡献殷勤呢? “至于送给你的那些礼物……说过的那些话,”罗勒似乎看破了夏西心中的想法,带着明显的讥讽语气解释道:“营造好感,无非是希望你走投无路时能想到投靠于我。希望你认为,我是最终可以给你帮助的人。这样,只要你投奔我,我就可以……重新获得唤回莉法的机会。你难道……不明白吗……”他呢喃低语,按着她的双肩,那声音如焰似火,灼烧的疯狂的热度:“我想要的人……一直……就只有……莉法啊……!” 他那目光贪婪又疯狂,几乎将夏西吞噬了,几乎现在就想将莉法呼唤而出。 夏西和罗勒对视,只觉他就是想在下一秒……拿起利刃,刺穿自己的胸膛,好让莉法立刻觉醒。 然而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罗勒只是用那种可怖又热烈的眼神盯着夏西,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什么。 “我知道,就算唤醒莉法,你仍然有可能再度将她意志压制下去,”罗勒说,已逐渐将自身激情缓慢克制下去:“自上次被你从中阻断,我就已着手思量解决这问题的方法……不想再让这种扫兴事情发生。我真的找了很久……很久……而终于找到了。” 他如此讲述,轻声细语,又如同一阵欢呼。他的眼眸眯成一道细缝看着夏西,那是一道无底的深渊:“我已经找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完美方法……并找到了相关的一切器物和最顶级的专家。就在一切就绪,只差你的时候……你也终于落入我手中。夏西……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了。” “完美……方法?”她问。只觉罗勒口中的完美,对于自己来说,将是彻底黑暗的噩耗。 “你的意志,将不复存在。”他充满耐心地解释,似乎正在对她欢呼欢庆:“再也……不复存在。这类手术执行完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挠莉法觉醒。你的精神,将彻底离开。没有任何人能再将你呼唤回来。无论是你是我……再也没有这种顾虑。所以你在奇怪我为什么不现在杀了你唤醒莉法?哈哈哈哈……我当然不必急于这一时。我以后……还有余生全部的时间,可与莉法共渡。” 他满心欢喜地看着她,仿佛在期待她会和自己击掌相庆。他等待了一段时间,对于她表情中的空无一物有些失望,似乎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不能同自己一样欢喜期待:“所以现在,我几乎要恳请你,请与我好好相处。我真的……不想对莉法今后身体的容器做出这种粗鲁的事。而如果你能控制好自己的态度,我或许,可以开恩让手术晚些执行几天。” 罗勒说着,目光停留在夏西面颊间的那片红肿,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对莉法今后的脸做出这种事。因此他接下来声音也变得柔软了一些:“那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好好交流了?这条粉色裙子如何?我认为很适合你。” 他说完,端详着夏西的反应,并再次确认了自己真的很不喜欢这个人。他不喜欢无法被驯服的东西,不喜欢不识时务者,更不喜欢被人仇视的感觉。可无论自己怎样和她分析利害,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她眼神中那种几乎野蛮的恼怒,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她瞪着他,目光从初始直至现在都像受伤的小兽一般。伤口在滴血,很痛,但永远不可能顺从。她回答他,用第四空间的语言,一字一字地讲:“我要见初。” 罗勒扬起手。他真的想打她,践踏她,想把手边那个昂贵的花瓶高举后砸在她身上,把她刺得浑身鲜血淋漓,让她呕血,让她跪在地上求饶。可他又实在不想为莉法今后余生要使用的躯体带来伤疤。 所以他的手扬在空中,如同定格般地犹豫了。而就在他犹豫的同时,又新的侍者走入卧房中,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好似外面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接着,罗勒的表情也随之改变,似乎什么不速之客已至。但他随即又发出一声嘲讽的笑意,时至今日,他其实已不将任何人看在眼中。随即,罗勒转身离开,没有再看夏西一眼。侍者们也随之离开,大门被紧紧闭合…… ****** 夏西如同被离去的人们带走了身体仅剩的余力,她跪倒在地毯上。 这里是罗勒的庄园。她不会认错了。她来过这里两次。 可是这第三次……完全不知如何才能离开。又恐怕,自己再也不会获救。 因为初也同样被困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