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下,在大日升起,万物初生的清晨。
乌尔市最魁梧的汉子,能够搏杀魔兽的战士,被市民们披上最好的祭服,献上最好吃的食物。
然后被送上高台。
他回首望去,往日里那些德高望重的祭祀,甚至于他亲爱的妻子和孩子,脸上都是一种虔诚至极的模样,他手脚冰凉,却还是要挤出笑容,而在更远的队伍中,无数人露出了不易察觉的满意,注视着这位勇士,这位活祭品。
庆幸自己,又活过一日。
转瞬金光袭来,如虎豹般的神之使者落下,将汉子卷走消失。
亦或者——当着众人的面,被黑光粗暴的撕裂,鲜血浇落祭台,灌溉血色的纹路。
以此,换得一夕安寝。
“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在市民们或羞愧或恼怒的注视下,朔月摊开手,叹息,“无论在哪个时代,哪个国度,人类的愚昧都是无穷无尽的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最先接触的女子身躯颤抖,情不自禁的大喊道:“想要在乌尔活下去,活祭品是必要的代价,大家都是在接受和认同的基础上进行挑选的!”
像是要将一直以来的懦弱和恐惧尽数倾诉般,很快便有市民接二连三的开口,语气里是说不出的苦楚:
“只要一天挑一个人去埃里都神殿,就能满足那些恶魔了——”
“所以……你们一直用这种方法自保吗?!”藤丸冷声道,“既不战斗,也不前往乌鲁克!”
“你一个外人懂什么!”
争执声越来越大,终于,乌尔市的祭祀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站了出来,她的发丝斑驳,脸上布满皱纹,可是那双眼睛,却依旧有着坚定的神采。
她上前,默默搂住垂眸低泣的女子:“外来者,你们是没见过那些恐怖的神明,才会说出这种话,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抵抗……但在那两个恶神面前,我们这些弱小的人类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
“我们能做的,只能是一边害怕何时会轮到自己,一边忍耐而已……!”
“呵……”朔月摇头,“直到这个时候,还坚持认为自己的决策没有任何错误。”
他似乎还想说话,但是黑发少年沉默着上前一步,挡在了朔月与乌尔市民之间。
“藤丸?”
“你能理解我吗?乌鲁克的使者。”看着面色悲伤的藤丸立香,祭祀长伸出枯瘦的手,可少年却并没有与之回握。
“我理解你们,但不要妄想从我这里获得赞同。”
淅淅沥沥,闷热的天气带来了雨,倾洒的雨水淋湿了藤丸的发梢,天际有雷光刺破云翳,倒映出少年孤鸿般的剪影。
那么孤独,却又不肯倒下。
“不要美化你们的行为了,乌尔的祭祀长。”身为人类的最后一位御主,孤身闯过六大特异点仍不服输的人类,他下达了决断:
“什么都不去争取,只靠他人去做出牺牲……你们只是在蚕食着同伴的尸体,苟活下去的食尸鬼而已。”
在那一瞬间,不止是祭祀长呆滞原地,就连藤丸背后的朔月和梅林,也不由的抿唇。
他们看见了藤丸攥紧的拳头,一丝血线顺着指缝流淌,滴落地面,倒映出主人因为过于激烈的情感而扭曲的脸庞。
这不对。
如果是立香的话,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会在理解的基础上保持沉默。
是吗,失去支柱的人,只能依靠倾诉自己的信念,才能继续坚持下去啊。
哪怕代价,是彼此的伤痛。
“走吧,藤丸。”朔月牵起了少年颤抖不已的手,绿光涌动,治愈着他的创口,拉着这位难以自抑的少年转身离去,“看来这里,并不欢迎我们。”
“是的,各位还是请回吧。”女祭祀长已经收回了手,麻木的撇开眼神,“美索不达米亚早就不存在什么人情伦理了。”
就这样,乌尔市拒绝了乌鲁克带来的希望,随着使者队伍一步步消失在了磅礴大雨的尽头,始有压抑的哭声自身后中传来。
这座城市,在哭泣。
“……对不起。”
在乌尔市城外临时搭建的营地中,藤丸低着头道歉:“我完全没考虑接下来的计划和乌尔市民的心情,就不经大脑地讲了那些话……”
“那并不是不经大脑的话,藤丸。”安娜抱着双腿,下巴撑着膝盖,小声道,“我也有相同的感受。”
“但是,我确实伤害了乌尔的市民。”藤丸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种事情,当事人应该才是最痛苦的,我却……”
“来,喝一杯咖啡吧,我自己磨的咖啡粉哦。”
朔月适时递上饮品,藤丸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轻啜一口,才从低落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然后,便重新振作精神,思索起接下来的行程。
“已经清楚乌鲁克调查队失踪的原因,乌尔市也明确拒绝了乌鲁克的协助……至于那个马尔杜克之斧,究竟在哪里呢?”
“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问一问本地人,或者说本地神吧?”梅林笑道。
可回忆起那个神经大条的豹人,以及牺牲活祭品的乌尔市,藤丸就头疼扶额:“简直是两种层面的完全不想接近……”
而就在这时,朔月猛地抬头,望向远方城市的模糊轮廓。
“先去乌尔市吧,藤丸。”他突然道,“没准两种层面中和一下,会更让人容易接受呢。”
“……诶?”
于是在令人不快的雨幕中,众人又赶回了乌尔市。
刚进门,就看见豹人正追着乌尔市民乱跑。
“喵哈哈哈哈哈!”橙黄色的兽影破开雨幕,如流星砸落地面,吓得市民们四散奔逃,“喜爱鸟!喜爱鱼!还会吃人!豹之战士——”
【SET(装载)】
【Caster,查尔斯·巴贝奇】
提示音响起,面对货真价实的神灵系从者,藤丸不敢大意,而与此同时,豹人也一只手紧握在腰间,另一只手并拢向着前方缓慢划过。
不约而同的,摆出了PO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