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也不知这是什么曲子,只觉得余音袅袅之间,想起的都是深山邃谷,老木寒泉,山静秋鸣,月高林表,松风远拂,石涧流寒,山居深静,林木扶苏,果然可以让人忘却许多烦恼。
他正听得入神,有人笑道:
“琏二爷来了,却不进去?”
贾琏回头看,却是贾母的屋里的丫鬟,便摆手道:
“我就不进去给老太太问安了。”
那丫鬟笑道:
“老太太今日去清虚观上香了。”
贾琏也一笑:
“你怎么没跟着去伺候?”
那丫鬟将手里的托盘略一抬,里面是一碗燕窝:
“老太太将我给了林姑娘,名字也由鹦哥改为紫鹃了。”
贾琏“哦”了一声,正要离开,忽然想起林如海托付的事情,便问紫鹃:
“林姑娘在么?”
紫鹃朝院中一指:“那弹琴的不就是?”
。
黛玉正在弹琴,见贾琏进来,便起身见礼。
贾琏还了礼:
“姑丈日前来信说升迁了,不日就要携家到扬州就任两淮巡盐御史。叫我多多照顾表妹。
黛玉低头不语,半晌才道:
“没说来接我去扬州么?”
贾琏明白黛玉不愿寄人篱下的心性,便安慰道:
“姑丈到扬州也要安顿,官场也须得平稳了,才能来接表妹。再说,这里是表妹的外祖母家,和自家是一样的。”
黛玉轻叹一声:
“梁园虽好,终非久居之地。
我才落脚,舅母就提点我万勿沾惹宝玉。
果然一见面,他就发了狂病,摔了‘通灵宝玉’,惹得外祖母发急,岂不是因我之过。”
贾琏此时也是满腹感慨,一声叹息:
“从来有人的地方就有麻烦,这里躲开,那里也是一样的。”
见桌子上摆着一架古琴,便走上前,用手试着拨弄琴弦。
只听得“铮”的一声,清扬悠远,余韵无穷,便顺手从下而上,将七根琴弦依次拨动。
咦?好耳熟的曲调!
贾琏兴味大起,便又从下而上,只依次拨动下面五根琴弦。
对!就是它!
他又从上而下,依次拨动上面五根琴弦。
不对,好像反了。
于是他又将这五根琴弦改为从下而上依次拨动。
哈!就是它!
于是他又将这十个音符连起来,又拨了一遍。
。
黛玉在旁瞧着,看他的手法,显然并不会弹琴,但他随手弹出的曲调,却古朴中带着激扬,在古琴的幽静悠扬之外,更添了一层意想不到的磅礴气韵。
而贾琏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的微笑,显然是沉醉其间的喜悦,竟看得黛玉又一次脸上发烧。
却听他随着这十个音符,低声唱道: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黛玉轻轻“呀”了一声。
心道:在这豪放雄浑的十个字面前,我那些伤春悲秋的诗,却不是矫情了?
那十个音符之后,贾琏显然就不会弹了,但他继续唱道: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竟若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唱罢,才一声叹息:
“可惜弹不出这曲子。”
黛玉轻声问道:“此曲何名?我来打谱。”
“《笑傲江湖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