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宅邸,二层小楼,青砖蓝瓦,拱门阔窗。
这是白宝臣花了大价钱,请洋人设计建造的——据说,叫巴洛克风格。
院子里,草坪修得整整齐齐,灌木剪得方方正正。沿着石子小路,一直走到头,仰头往上瞅,突出来的那一块,是二楼的缓步阳台,白石栏杆上,一左一右,分别悬挂着黄龙旗和膏药旗,以示两国友好。
推开门板,迎面的墙上,挂着一颗巨大的鹿头标本,鹿角匀称粗壮,张牙舞爪,挺有气势。
左手边就是一楼客厅。
两扇玻璃大窗,光线充足,把屋里照得彻亮,东南角摆着一座落地钟,每到整点就“铛铛”地叫几下。
环顾四周,还能看见不少鹰、雁、野鸡等等,各种禽类标本,以及精美的牙雕和金银装饰,唯独看不见任何古董字画。
闲着没事儿的时候,白宝臣就站在窗前,一边抽着雪茄,一边把身心沉浸在周围的巴洛克风格之中——不讳言地说,这让他自我感觉高人一等!
可是,今天却没有这种闲情雅兴。
白宝臣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一边盘着手上的两颗铁球,一边听儿子跟他汇报昨晚事情的来龙去脉。
沙发后头,还站着一个四眼儿。
此人是白宝臣的管家,名叫袁德庸,四十多岁,手里常拿一把玉坠白折扇,长得也算仪表堂堂,就是不能笑——上牙床子外翻,牙不齐,说话还多少有点儿漏风。
“爹,火柴厂的事儿,咱绝对不能忍!”
白国屏站在沙发前,气得来回踱步:“你也别说我莽撞,现在城里的老百姓都知道了,咱要是不干点儿啥,别人还以为白家又怕了周云甫呢!”
“你能不能先别晃悠了?转得我脑袋疼,坐下!”
火柴厂被烧得干干净净,白宝臣却面沉似水,只有手上那两颗铁球越转越快,似乎表露出些许真实的心境。
“打更的咋说?”白宝臣问。
“别提了!”
白国屏气冲冲地坐进沙发里,回道:“老郑头儿说,昨天半夜,突然有人来跟他轮班,对过暗号,一字不差,他就先回家去了!反正我是不信他,肯定是收了周云甫的钱!”
白宝臣摇了摇头:“老郑跟我十几年了,你要是没证据,就别乱说,可别轻易寒了老人儿的心!”
“爹,要不是老郑,那就更麻烦了!暗号都能对上,说明咱家也有人漏风啊!”
没想到,白宝臣却是一脸云淡风轻。
“很正常!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你手底下那么多人,不管有意无意,一件事儿,知道的人多了,早晚都会传出去。咱们能挖到周云甫的消息,他当然也能挖到咱们的!”
“可咱们的消息不准啊!”白国屏一脸懊恼,“王三全那小子,钱没少拿,事儿倒没干明白!没整死周云甫就算了,还害咱们折了俩好手!”
“那小子人呢?”
“黑瞎子看着他,正在外头候着呢!”
“让他进来,我问他几句话!”
白国屏没有立刻喊人,而是忽然压低了声音,说:“爹,我现在怀疑,王三全那小子在耍咱们!”
“怎么讲?”白宝臣扬起眉毛问。
“那小子天生是个赌狗,就好耍钱!我听说,咱们给他的钱,早就让他在‘和胜坊’输光了,还倒欠了陈万堂一屁股赌债,没准他反手又把咱们卖了,要吃两头!”
虽然听上去胆儿肥不要命,可赌狗什么干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