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耐听,只因它削去旁枝末节、前因后果,独将那最勾人的一段儿拎出来唱。
可世事浮沉,把人裹在里头,哪怕是庸碌无为之辈,竟也能跟着精彩纷呈起来。
关外奉天,周、苏、白三大家,在江湖上明争暗斗,看着热闹,其实也不过是写陈芝麻、烂谷子的小打小闹,充其量也只能在下面捧场。
真正的戏台,是天下;真正的角儿,当然也还未登场。
幼主登基以后,清廷风雨飘摇,南国诸省,请愿的请愿,揭竿的揭竿,保路的保路,抗捐的抗捐,虽然多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成气候,但星星之火,业已遍洒华夏。
干草垛子上敲火星,这场火,还不是早晚得着?
入秋以后,各地咨议局陆续召开,但压不住请愿呼声愈演愈烈,清廷只顾一拖再拖。
宣统二年,南国新军倒戈失败。
四月,京城冒出一个愣头青意图刺杀摄政王,事败被捕,举国哗然。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彼时彼刻,少年英雄。
五月,彗星当空,状如粉絮。
玄学大能们,纷纷打卦推演,言说此乃大凶之兆:兵灾逆乱,破军流血,瘟疫横行,死人如麻!
老天爷给清廷提了个醒,摄政王把它当成了個屁。
十月,东三省总督锡良联合各地,再次向清廷请愿,无果。
奉天新军将领魏天青,升任混成协统领,驻扎北大营,连同士官三杰,虎视燕京。
凡此时局新闻,周云甫当然时时注意,日日关心。
每次听说哪里有动乱,老爷子便会露出欣慰的神情,尤其是听说魏天青升任统领以后,更是咯咯直笑,拉着韩策的手,连连点头。
“快了,快了!”
韩策不明白老爷子高兴个什么劲儿,便在一旁问:“舅,什么快了?”
“快要乱了!”周云甫目光如炬,“乱了好,乱世出英雄嘛!浑水才能摸鱼!”
在他看来,局势越稳,对白宝臣就越有利,可如果一旦局势乱了,治安也必将陷入混乱,到那时候,便可以趁势而上。
想当初,白家和苏家之所以能够死灰复燃,便是接着鬼子和毛子打仗带来的乱局。
眼下,周云甫当然也准备这么干。
话虽如此,可韩策并不太看好未来的前景,关外跟关内不同,山海关一道门,关起来以后,自成天地,偏安一隅,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动乱的迹象。
而且,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韩策听了老爷子的话,押宝基本都押在了巡防营的各个士官身上,谁知道这帮旧军到底灵不灵!
虽说搏二兔不得一兔,可在他看来,至少也应该结交一下新军,留点儿后路才对!
其实,押宝巡防营的理由很简单。
旧军是地方军,总督可以直接调遣,新军却不行,也即是说,一旦发生动乱,仅就地方而言,巡防营才是最受总督信赖的那条枪。
周云甫跟这杆枪攀上关系,再由此攀附总督,自然也就能顺理成章了。
可韩策还是想不明白,就算奉天真乱了,那也是保皇和革命之间的事儿,能跟白宝臣背后的鬼子扯上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