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关,和胜坊。
夜袭江宅的风波过后,赌坊的生意片刻不怠,立即开张营业。
远近赌棍迈步进门,只觉得店里的荷官、伙计少了许多,并有几张陌生的面孔掺杂其中,加上街头巷尾传闻不断,心里便有些将信将疑,直到输光了筹码,拿着银两,挑帘去后屋兑换、却不见陈万堂的身影之时,才终于确信,二哥真的死了。
那几个千门八将中的残众,虽然侥幸存活,但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同吃同住,夜里还要被反锁在屋内,受人监视、看押,已然沦为纯粹的赚钱工具,自是惶惶不可终日,哪还有半点活着的滋味!
韩策坐在陈万堂原来的座位上,每日清点过账目之后,便回去周云甫的秘宅复命。
此番夜袭,老爷子决心暂且保住这几个蓝马銮把点,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韩策去了一趟盛京施医院回来,也是把“海老鸮”众弟兄的反应,如实汇报给了舅舅。
周云甫听闻以后,长叹一声,沉吟道:“这也不怪江城海那几個弟兄不满,换成是谁,也压不住这口气,还得说,是那个老三孙成墨识大局啊!”
“是是是!”韩策寻了条褥子,给躺在藤椅上的老爷子盖上,“要不是他当时发话,我看江城海也未必能镇住老二、老五了。不过,孙成墨也说了,自家的事儿,忍忍也就算了,但对付白家,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这用他说?”周云甫忍不住白了一眼,“问题是,现在这情况,还能维持个体面,就已经相当不易了。”
“他倒是好像有个主意,想让我转告给你。”
“嗯?说出来我听听。”
“嗐!我也没太明白,他就没头没尾地说了俩字儿——叫歇。”
“嘶!”周云甫不由得一怔,似乎猛然被打通了心窍,竟在藤椅上坐直了身子,口中喃喃自语道,“叫歇?”
韩策呆在一旁,正打算接茬儿回话,却被老爷子抬手制止。
“挟众……叫歇……”
从老爷子的神情来看,他似乎早已明白了孙成墨的意思,如今口中反复咀嚼这两个词儿,更像是在掂量着这个计策是否可行。
这一年多以来,周云甫为了了解时事变局,翻阅的报纸新闻何止千万,眼下似乎正在耳目之中,迅速温习。
渐渐地,老爷子脸上的褶子越来越深,笑了。
所谓“叫歇”,当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各式手工作坊的劳工,为了争取涨薪、改善劳务环境,合众共事,集体停工歇业,便称作“叫歇”,又称“叫帮”、“齐行”。
早在“康雍乾”这三朝的年月,江南、广粤等地,手工业便已繁盛无比。
可这繁盛,却到底跟劳苦工匠无关,好日子的甜头,只鼓了那些大掌柜的腰包,于是乎,诸如织工、纸工、踹匠、窑工、香工、木工、铁工……各行各业,时常有叫歇发生。
那些劳苦工匠,大多没啥文化,起初的时候,只知道三五成群、骂街、打砸,借此宣泄怒火。
后来时间久了,大伙儿发现不成!
怎么呢?
原来,无论受多大苦、遭多大罪,总有些工贼奴颜怯懦,暗戳戳地唱反调,在大掌柜面前臭显摆、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