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江宅,天色将明未明。
烛光如豆,炕桌上摊开一张奉天城地图,老三孙成墨提起毛笔,在城南地界附近,勾出一个圆圈。
墨迹未干,窗外的院门便响起了动静。
江城海领着宫保南走进屋内,倒了两碗水,随后便在炕沿儿上坐下。
孙成墨有点迫不及待,忙问:“老七,看见孔明灯了没?”
宫保南点点头,却忍不住抱怨道:“三哥,你那灯整得也太暗了,差点儿没瞅着!”
“太亮了,还用你看?”孙成墨从炕桌前挪开,“别废话了,赶紧过来指一下。”
稍微讲究点的宅院,必定坐北朝南,估算好时辰,再借助月亮的位置、孔明灯的远近,便可大致推测出周云甫秘宅所在。
宫保南伸出食指,落在三哥画的圆圈上,再朝东南方向轻轻一划。
“大概就在这条线上。”
秘宅所在的范围,进一步被缩小,只要再稍微探探路,就能确定位置。
江城海看起来很满意,说:“这事儿,等老六回来再办吧。”
二人略微点头,其实并不知道关伟如今身在何处,包括今晚的行动,大哥到底意欲何为,他们俩也并不多问。
“老三,官府那边有啥动静没有?”江城海呷了一口水。
孙成墨应声回答:“基本已经确定了,锡良总督会在月底离开奉天,赵将军还不确定啥时候回来接任,但现在官场上到处都有传闻,说南边闹得越来越厉害,朝廷怕关外乱套,赵将军最快一个月到奉天,最慢入秋以后。”
“看来,也就是这一两個月的时间了,你俩都机灵着点!”
“嗯!对了,大哥!”
孙成墨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我听说,赵将军到任之前,奉天商会还要开一次大会,听说这一次,苏家的小少爷准备竞选,白宝臣还不打算让位。”
新官到任之前,地方商会联合商户议事决策,这也是惯例了,算不得什么新闻。
孙成墨也只是秉着知无不言的原则,顺嘴知会了一声。
“嗯,我知道了。”江城海应道,“老三,你这一晚也够忙活的,就别折腾了,在老四那屋先对付一觉再走吧。”
孙成墨点点头,收起炕桌上的地图后,便二话不说,迅速离开。
宫保南见状,也立马打了个哈欠,一边趿拉着鞋,一边往外屋地走:“大哥,你也早点歇着,我先回去了嗷!”
“站住!”江城海厉声喝止。
“不是,大哥,我也忙一晚上了,你咋不知道心疼人呢?”
“又没让你现在去干活!”
“啊,那就行!”宫保南闻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让我干啥?”
“明天开始,你去白家的宅子附近踩踩盘子,摸个底,查查他们看家的人手。不用急,多盯几天,到时候告诉我情况。”
“等会儿,大哥,踩白家盘子这事儿,二哥不是已经办过了么!”
看来,歃血为盟的那晚,宫保南的确没睡。
江城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七,一言不发。
宫保南无可奈何,苦笑着微微举起双手:“我懂我懂,不多问。”
……
……
闲言少叙,接下来一连数日,无事发生。
老二李添威买好了火车票,老六关伟备好了宝马,复仇计划,只等大哥一声令下。
可江城海却始终按兵不动,稳如泰山,反倒是经常前往城东秘宅,比以往花更多的时间,待在小道和小妍身边。
午饭刚过,众人难免有点食困。
小妍和小花在东屋炕上休息午睡,小道和老爹在西屋炕上,用油布擦拭枪管、清点子弹,炸药则是早已运到了老宅那边。
“小道。”
“嗯?咋了?”
江小道把擦拭好的枪管摆在炕桌上,江城海则是将其重新组装起来。
两人神色轻松,手里明明拿的是杀人的利器,却仿佛是坐在炕上摘菜一般。
“有个事儿,我一直没问过你。”
“那你就问呗!”
“你——”江城海抬头瞄了一眼儿子,“被你几个叔叔夹磨了五六年,到底练咋样了,能不能独挑大梁啊?”
江小道仍旧认真地擦着枪管:“指哪方面啊?你得具体点,这几年,我这手艺都学杂了。”
“你六叔的荣家饭,练得咋样?能不能赶上他?”
“嗐!爹,瞅你这话问的!”江小道放下油布,“这让我咋说?我要说比他强,显得我好像吹了;要说赶不上他,我还有点儿不忿。反正六叔说了,我天分不错。总之,翻个墙、溜个门,那不在话下!”
江城海点点头,将最后一把枪装好,又问:“靠扇的手艺,没扔下吧?”
“啥?要饭呐?”江小道犹豫了一下,“这手艺我自打来奉天就没练过了,要不,我哪天再出去试试?爹,别说,你一提这茬儿,我还真有点心痒了。”
江城海笑了笑:“那倒不用,你还记得在辽阳的时候,我为啥一开始让你跟着老崔不?”
“记得,那能不记得么!要门,是讲究落魄的手艺,是条退路。”
“嗯,记住就好,有备无患!”
江小道并未在意,只是问:“爹,咱啥时候动手啊?”
江城海沉吟片刻,说:“再等等,看看你七叔那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