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晴提起裙摆,跨过门槛,缓步走到主位前坐下来。
家仆紧跟着进屋,给主客两边端茶倒水,自然不在话下。
“两位兄弟,请。”
言罢,白雨晴领头,轻轻嘬饮了两口,简单闲话了几句,也算是尽了应尽的礼数。
关伟放下茶碗,两眼忽地瞥见,白雨晴手边的桌案上,另摆着一把青花白瓷壶,嘴儿口正往外冒出一阵热腾腾的水气,也不知里面到底沏的什么。
白雨晴见状,为避免不必要的猜忌,便微笑着解释说:“哦,这是红菇娘泡的水,平时喝点败败火,苦得厉害,你们要是不嫌弃,我给你们倒一杯尝尝?”
红菇娘,那真是从里到外的苦!
时方才,后院里那一阵鸡飞狗跳,搁谁不上火?
关伟一听这话,立马摆了摆手,说:“少姑奶奶,不用客气,咱俩喝茶就行。”
白雨晴见两人并无猜疑的意思,便放下心,问:“两位兄弟,今天抽空来我这,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吩咐我们白家?”
伸手难打笑脸人。
两家走到这份上,关伟等人虽然得势,可人死不能复生,也实在难以赢家自居。
见白家如此放低身段,老六还挺臊得慌,忙说:“谈不上什么吩咐,咱哥俩过来,就是告诉少姑奶奶一声,张九爷已经被小道抓了。”
白雨晴闻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先前,江小道答应讲和的前提,一个是把董绍德留下,另一个便是让白家做扣逮到张九爷。
白雨晴并未放出讲和的消息。同时,喇叭嘴又四处放风,说白家的翻译被江小道扣下,让人错以为讲和失败。
胡小妍又派人四处拆台,硬逼周云甫回奉天坐镇。
如此一来,老爷子回来以后,必定要派人去白家打探情况,摸底江小道的人手和实力——毕竟,对此,只有白家最具发言权。
可人算不如天算,张九爷猴精猴精,一看周云甫势头不对,立马准备跑路。
得亏关伟先前查清了老爷子的秘宅所在,江小道才能提前布置眼线,半路截杀张九爷。
尽管情况并没有按照预想的那样发生,但结果总算没变。
“那可太好了!虽说没帮上什么忙,但我应做的,也都做了,既然如此,那讲和的事——”
“这你放心。”关伟连忙接过话头,“小道的脾气,咱们两個当叔的,还是很了解的,说一不二,绝不会跟你反悔,否则,咱俩也就不会来了。对不对,老七?老七!”
宫保南正在发呆,胳膊被老六怼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也不管俩人说的啥,只顾点头附和:“啊,对对对!”
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无论怎么说,家族外部的压力,总算是减轻了大半。
白雨晴连忙提议:“那这样,过两天,我张笼张笼,咱们在聚香楼里摆一桌,算是化干戈为玉帛,还请两位,到时候一定过来捧场。”
这话说得憋屈。
谁愿意跟杀父仇人在一桌上吃饭?
可少姑奶奶又不得不这么说。
而且,吃饭的排场越大越好。
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广而告之的目的,让所有人知道,“海老鸮”的余众,同意跟白家讲和。
把江小道架起来,让他不能轻易反悔。
除非——他这个人,压根儿就不要脸……
至于其中的屈辱和苦楚,便就像桌上那壶红菇娘水一般,忍一忍,也就咽下去了。
能忍他人所不能忍,即便是关伟和宫保南见了,也不禁在心底里暗自敬佩。
说话间,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三人抬头去看,却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身穿红棉袄,扎俩朝天揪,手里捧一只冻梨,好奇地走进屋内。
白雨晴立马皱眉,轻声训斥道:“小雪,你进来干什么,快出去!”
小姑娘并不胆怯,只是神情戒备地看着老六、老七,开口却问:“是不是你们把我姥爷、大舅杀了?”
关伟和宫保南一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
“别瞎说!”白雨晴脸色一僵,又急又怕,连忙厉声喝道,“他们是客人,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小姑娘指向老六、老七,说:“舅妈她们说,他们俩是仇人。”
话音刚落,白雨晴立马霍然起身,三两步冲到小姑娘面前,狠心扇了小姑娘一耳光。
“还敢乱说!快给客人道歉!”
小姑娘顿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当妈的固然心疼小女儿,可她决不能在关伟和宫保南面前,让家人流露出任何复仇的苗头,否则,挽救家族老小的性命,便随时可能功亏一篑。
小姑娘一边哭,一边给关伟和宫保南道歉。
为表歉意,她还刻意把手上黑黢黢的冻梨递上前去。
关伟觉得没劲,当下便起身道:“没事儿,没事儿,童言无忌。少姑奶奶,你先忙,咱们哥俩儿这就告辞——啧!不是,老七,你干啥呢?小孩儿的东西你也要?”
宫保南耸了耸肩,咬一口冻梨,对小姑娘说:“还挺甜,谢谢嗷!”
这时候,院里的老妈子才急匆匆跑进来,连声自责道:“少姑奶奶,对不住,这会儿人手不够,我刚才一不留神,就让这孩子……”
“行了行了,快把她带出去吧。”白雨晴神情憔悴,小女儿的哭声更让她心慌,“两位兄弟,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
关伟和宫保南受不了这些,只管匆匆告辞。
白雨晴亲自将两人送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