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生产大队，幸福街道，八号筒子楼，三楼，十二户。

杨老三，正捧着一个小铁盒，翻来覆去的数着里面的钢镚和几张毛票。

但就在这时。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杨老三捧着铁盒的手一抖。

他慌张的把铁盒盖子盖好，压在枕头下。

这才手忙脚乱的跑去开门。

“谁呀……这都晚上啦。”

大门推开。

林宴神情凝重的站在门外。

“老杨，是我！”

杨老三的表情一僵。

“那个……你不是来借钱的吧！”

“我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咱爷俩，都是叫花子吃豆腐——一穷二白！”

“你杨叔我年纪大了，四十好几了，家里没婆娘，你不会忍心看着你杨叔我，搬去黑水村吧！”

林宴眼角抽搐了两下，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驼着背，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在这个世界扫垃圾的这些天。

眼前的这个中年汉子，对自己其实照顾良多，除了日常抠搜一点，没什么别的毛病。

“放心吧！老杨，不会动你的老婆本的。”

“我来是问你关于黑市的事情！”

杨老三的面色猛然一变。

“你……你不会是因为房租，就动了要把自己卖了的心思吧。”

“黑市的那些委托，可都是要进老城区的，你知道多少人，在那里面被嘎了腰子吗？就算活着侥幸出来的，也得脱一层皮！我那天就是顺嘴跟你那么一说。”

老杨拽着门，面色红一阵，青一阵，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扭头跑回房间。

随后捧着一个小铁盒又走了回来。

“不就是房租吗？我借你还不行吗？但是你可得还我啊！少一分都不行……我啥时候能娶个知冷知热的老娘们啊……”

林宴看着老杨头脸上凸出的颧骨，还有胡子拉碴的下巴，忽然觉得鼻头发酸，他拿过老杨手里的铁盒晃了晃，听着里面丁铃当啷的声音，又把铁盒塞给杨老三！

“里面一共多少钱？”

杨老三扬了扬下巴。神色得意。

“六块五角三分，还有八张饭票，一张肉票。”

不过很快，他又低下头，有些委屈。

“原来是十一块五角三分的，咋就忽然要收房租了呢！咱们辛辛苦苦给生产大队干活，也没发过几次工资……”

林宴在门口叹了口气。

“我手里只有两块五，你要把钱借给我，你下个月房租都不够，咱俩得一起去黑水村……”

“别磨蹭了，老杨……我还年轻，我不想扫一辈子垃圾，我想有一天可以离开黑水市，想出去看看，我不想……当一辈子的七等公民！”

杨老三捧着那个小铁盒，手掌在铁盒上，来回摩挲。

最后他垂下眼帘，声音有些嘶哑。

“你去青年大街，最西边，有一座拖拉机修理厂。到了那里后，你找一个光头，头上有癞子的人，他也姓杨！叫杨勇，你就说，你是杨老三介绍过去的，他就明白了。”

林宴眼神一亮。

他向前一步，给了杨老三一个拥抱。

“谢了老杨，等我挣钱回来，咱俩一起离开生产大队。”

老杨一愣，眼角不知为何，忽然就湿了，等他反应回来，想要再嘱托林宴两句，却发现那小子，早就跑没影了。

只剩下老杨一个，捧着个铁盒子，在家门前，神色踌躇。本就有些佝偻的脊背，此刻似乎又弯了一些……

黑水市，青年大街。

距离幸福街道六公里。

林宴没敢花钱，坐土巴士！一路小跑着，到的这里。

拖拉机修理厂，在青年大街上，很是显眼。

玄青色的夜空下，整条街道上，只有拖拉机修理厂前的，亮着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