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从巫山县城来，要两个多小时。

村长让人送了吃食来，让大家果腹。

蚊香呛得人流泪，蚊子一直在身边打转。每个人眼眶下都挂着黑眼圈，却不敢离开。

有人想起神女庙的传说。

老一辈说那里有神灵庇佑，还显过神迹。所以，尽管抗战刚刚结束，村里穷得揭不开锅，村民们还是重建了神女庙。只是没钱，把原来三进的大庙，变成了两间瓦屋。再后来，村里还是穷，村民除了每年雨季时来拜拜，也拿不出香火供奉。最后三峡通航，神女庙是彻底没人去了。

现下出了事，大家又都觉得，这里离神农架近，传说中力大无穷的神仙，也许是山里的野人和野兽。

没人知道，神女庙里再次草叶横飞，本来就被削短了一截的草，只剩下了茬子。

黑影一次次地向正门，向后门，向房顶，向窗棂……向每一个可能出庙的地方横冲直撞。

他一次次被弹回供桌上，还在坚持不懈。庙里的陈年老灰，被他路过掀起的风吹到屋里各个角落，像垒起来的小山。

临到天亮，黑影总算耗尽了力气，再次化作人形。草叶变成了绒毯，铺得满地都是。

他仰望山顶，闭上眼，耳朵微动。

山上还在吵架。

大家折腾一晚上，身心俱疲。只有贾淑芬精神好，还说村长袒护姚家。

村长却说，这村里有一半的房子都是老姚给上的梁，谁和谁家没点沾亲带故的关系。等警察来，事情就水落石出了，耍横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

终归，还是村里年轻人太少造成的。爷爷奶奶与孙儿孙女隔了辈分，管严了怕儿女抱怨，管松了怕孩子出事，结果百密终有一疏。每到暑假，是孩子发生安全事故的高发期，摔断胳膊腿啦，被开水烫了呀，爬树下河，溺水等等。

黑影听到这里，猛地睁眼，低低问：“为何我醒来，你却不在。”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动作，却还是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满面愁容地说：“罢了，你不来寻我，我便来寻你。”

远处，一道警笛响彻了峡谷，由远及近。黑影听见动静，化作一道烟气消失在供桌上。

警车出现在划破天空的第一缕阳光里，村民们都跑来看热闹。

警察听了描述，没着急下定论，而是找姚志信了解情况。

姚志信咕嘟嘟灌下爷爷递来的豆浆，捧着搪瓷杯说：“没别人，只有丁子星在。他就是个怂包。如果庙里有别人，他只会装乖，绝对不敢把我关了。”

贾淑芬扯起嗓门吼道：“怪不得你妈不要你，就你这种撒谎的娃儿生下来还不如淹死。”

爷爷脱鞋丢了过去，黑色拖鞋砸了贾淑芬的后脑勺。

爷爷一只脚光脚踩在水泥地上，气道：“你也是个当妈的人，不晓得给后辈积点口德！”

村长气得跺脚，骂：“仙人板板些，啥时候了还吵架，把力气留着找娃娃去嘛。”

姚志信胸膛起伏，对丁子星的恨意又深了一层。

贾淑芬说找不到丁子星，就和姚家没完。他倒是觉得，从现在开始，他就算和丁家结下死仇了。他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只是不知道那妖怪说话算不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