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有睡午觉的习惯。
楚梦之留在院子里,将老姚画过线的木头给处理完。
姚志信还在洗碗。他不知从哪里卷了一片叶子,用叶子接了水,一点一点往碗里倒。装满了水,他又一点点把水倒出来,挪到另一个碗里。就这么磨蹭着,碗上的油渍一点没洗。
院角跑出个人来,穿着蓝白条纹的T恤,和一条牛仔裤,一张脸圆圆的,看起来就很富态。
姚志信帕子一摔,气道:“死胖子,你还敢来。”
丁子星看了楚梦之一眼,冲姚志信勾手指。姚志信气不打一处来,当然不去。丁子星却来揽姚志信的肩膀,说:“你也太小气了,耍个游戏,还能气几天蛮。我这回不整你,是真的找你有事。”
姚志信喊丁子星滚,还要去墙角拧锄头。
丁子星跳起来,骂道:“你个胆小鬼,就仗着今天有人给你撑腰嘛,有本事来战啊!”
姚志信转头对楚梦之吼道:“给我把他赶出去。”
楚梦之只是懒懒看了丁子星一眼。
丁子星呆了呆,气道:“我真找你有事,你敢打我?”
姚志信挺起胸膛,以前所未有的底气说:“你打我的时候呢,你尿我身上的时候呢。只许你打我,不准我打你呵?”
楚梦之愣了两秒,脸色沉得能挤出水来。自古哪有往人身上尿的,简直欺人太甚。况且,这丁子星看起来也无半点悔意。他没等姚志信说话,便阴恻恻说:“呵,小子,你本事大啊。”
楚梦之未被川江号子唤醒之前,本就是缕充满杀气的执念。周身气息一转,没有任何动作,也能让人毫毛倒竖。姚志信见过他在神女庙里发狂的模样,也见过他把瓜架凌空折断的模样,就怕他把房子震垮。
姚志信扯了楚梦之的衣裳,再次让丁子星滚。丁子星回过神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楚梦之问:“他如此过分,你为何不对你爷爷讲?”
姚志信瘪嘴,下意识抠了抠大腿,看着地面,低声说,“爷爷和你一样只会做好人,才不管我。”又过片刻才说,“其实我才不会被他欺负。”
但实际情况是,姚志信确实被欺负了,却不敢回家说。
或许是因为觉得说了也没用,也或者是觉得告状丢脸。楚梦之这才发现,姚志信不是大而化之觉得所有事情都无所谓。相反,姚志信很敏感。
孩子们都会拿各自的爸妈说事,没有父母的姚志信一直被歧视。但他不把心思表露出来,其实是心疼爷爷,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种别扭的性格。
楚梦之突然对烦人的姚志信多了一点宽容,揉揉他的头,告诉他,古时有个叫韩信的人甘受胯下之辱,是为了有一日能成功,后来也确实成功了。所以人不能纠结一时得失,要勇敢面对,才能迎来新的人生。
姚志信说:“我才不想听你们大人的道理,没有用。”
但肉眼可见的,姚志信的嘴角翘起来,拿作业本的速度更快了。
姚志信的委屈霎时烟消云散,又开心起来。一开心,便觉得应该为楚梦之做些什么。
楚梦之看起来不着急找宋瑶,他觉得,楚梦之可能是不好意思对他提要求。
他乖乖拿出作业,佯装一会儿,便想溜出去,可楚梦之要检查他的作业。他一个字也没写,便推脱让楚梦之锯木头,比谁完成得快。他想,爷爷每锯一块木头,需得十几分钟。爷爷已经画好的那一堆,起码够楚梦之花上两小时。他可以趁机溜去宋家。
楚梦之有些为难地问:“真要如此么?”
姚志信得意道:“阿夫可儿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姚家规矩就是这样的。”
楚梦之长叹一声,走到工具桌前,一抬手,一道劲风卷起地上的落叶。
姚志信不得不捂脸躲避灰尘,一点动静搬木头的动静都没听到。可再睁眼的时候,楚梦之站在书桌前,说:“你可以开始写作业了。”
他走近一看,那木料是断得整整齐齐。爷爷画好的线,只有0.1毫米,被楚梦之从中完好无损地一分为二,不偏不倚。木料就像漆了黑边一样,光滑得令人发指。
早上的时候,楚梦之还磨磨唧唧地干活儿呢。
他终于醒悟过来,他被楚梦之耍了。
可说出的话不能不算数,他只得乖乖回了书桌前,接受楚梦之的监督,屁股下仿佛有钉子,坐着不舒服。
他问,那是先做语文好,还是数学好,或者写英语?
楚梦之说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