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号晚九点,驼峰机场附近的小二楼热闹非凡。狭小的客厅挤了一张麻将桌,围坐的四个男人将那白皮麻将搓的哗哗响。靠墙倚着张折叠沙发,沙发上的老杜正逗弄把玩小汽车的小涛。 陶西平一边理牌一边叮嘱小涛:“别烦你杜叔叔,作业写完了吗?” “明天学校有运动会,不收作业。” “不收你就不写了?” “不收还写什么。” 老杜笑:“运动会你参加吗?” “老师说我跑得快,给我报了接力赛。” “好好儿跑,拿了第一叔叔送你礼物。” “什么礼物?” “你想要什么送什么!” “我想要汽车。” “那就送你汽车!” 小孩儿强调:“我是说真的汽车,可以在马路上跑的那种。” “我也说真的汽车,就是在马路上跑的那种!” 小涛霎时高兴得手舞足蹈。 陶西平笑:“这孩子可叫你惯得不像样了,脚都够不着油门,买什么汽车。” “那有什么,先买着,能够着了再开嘛!” 几人说笑着继续打牌。 陶西平手气不佳,连输几把便骂骂咧咧,那几人知他德行都不说什么。 老杜摸着小涛的头问他:“前几天你又去找那女孩儿了?” 陶西平头也没抬:“没干别的,聊聊天。” “小心眼。肉给了别人就别再惦记,你不是赚了他的钱么,既想捞钱又舍不得肉,哪有你这样的。” “气不过啊。”陶西平说,“要真是块肉,给了也就给了,白送他也没什么,可这人又不是肉。” 老杜扫他一眼:“你这辈子就栽在女人手里!” 他没吭气,抓了把瓜子边嗑边打。 半小时过去,夜空忽然亮起一道闪电,极速消失后紧追一声雷响。 陶西平抬胳膊看了看表,一把推了牌:“差不多了,我先过去。” 老杜喜笑颜开:“这雨来得好。” 小涛扒着沙发耍赖:“好什么呀,下雨了明天的运动会就泡汤了。” 老杜捏捏他的脸:“今年参加不了,明年还可以再跑嘛,叔叔照样给你买汽车。” 轰隆作响的雷雨像张紧密的网,包覆漆黑大地死命浇灌。绕地穿梭的公路蜿蜒绵长,闪电乍现照亮夜空,霎时条条道路似银色纽带。 楚大高速像往常一样畅通无阻,静谧的四周惟有大自然在疯狂运作,主路近弥渡的地方有条岔口,瓢泼大雨的当下却忽然出现一拨身穿制服的执勤人员,他们设了路障,挨个临检过往车辆。 只首个被拦截的小奥拓就盘查了近半小时,那车主极不耐:“警察同志,你们连雨刮器都查了三遍,那么小的地方能藏什么东西?我可是良好公民,没干什么坏事,能不能放我走,我等着回家给我妈过生日呢。” 执勤人员穿着黑色连帽雨衣,簌簌下落的雨水顺着帽檐直淌,他抹了一把挂在眉上的水,一边收了检测仪一边挥着手电筒:“走吧!” 那人便唰一声驱车离开。 接着是一辆客运车,开车的是一位跑长途的老司机,和他们很熟,车还未熄火便降下半扇 窗:“这么大的雨也不休息?” “干完就休息。”紧着问他,“又从瑞丽过来?” “是啊,拉着他们跑了两天,这两天天气可好啦,这一趟是最后一程,送他们回去的,却突然下起这么大的雨。” 他边说边从车上跳下,一刻钟后因疲累的旅客不满长时间的停留,车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眼看已查到最后一排,那位昏昏欲睡的乘客却拒不配合:“你们查什么,我们又不是犯人,就是来旅游的,有你们这么对待游客的吗?” 执勤人员只得强调:“请你配合。” 他闭着眼睛假寐,双手抱臂不为所动。 他们早已对此司空见惯,伸手翻他上衣和裤带,那人虽僵持着裹紧却也不敢完全抗拒,只僵硬着身体由他们搜查。 就这么过去三小时,凌晨1点雨仍在下,检查也仍在继续。 队里小张拿着手电沿路走,三十米后原路返回,凑近老郭耳朵:“来了。” 老郭随即示意维持原状搜查车辆,轮到第五辆时亲自跟了过去。那是一辆敞篷大货运,黑色牛津布遮盖满车厢的胡毛,司机穿着旧式冲锋衣和牛仔裤,胡子拉碴牙齿焦黄,乱糟糟的头发夹着银丝。 他熄火从车上跳下,随手掐了烟:“我知道开车不能吸烟,但是路远,一个人开车乏得很,抽根烟解解闷,不至于为这点事抓我吧警官!” 他左右各站着人,虽未上手控制却也防守严实。 小张带着两人爬上车厢,已掀了防水布开始检查。 “都是药材,淋湿了交不了差,警察同志你小心着点儿!” 没人理他。 车上三人挨个挑拣如枯朽稻草般的胡毛,小张撑伞,另外一人打着手电,和第三人一块儿负责检查。他们极为仔细,颇有将凌乱的草须根根捋顺之势,半小时后却毫无所获。 那司机戴了连衣的帽子蹲在雨里,脚边已散落七八支烟头:“狗日的你们这么查到天亮也查不完,要不你们找个地方让我先睡一觉,车随便你们查怎么样?” 还是没人理他。 老郭踩着轮胎也爬上去,接过小张递来的药材拦腰掰断,再用截面剐蹭试纸,将那试纸放回检测仪后等待几秒并无异样,他又换了几根折断,重复刚才的步骤,依然没什么结果。 他想了想,胳膊伸进药材堆里三分之二,随意拽出几根胡毛,先是掐了根部仔细的瞧,接着又掰断五分之二头部,再一次用截面剐蹭试纸,这回重新将试纸塞进检测仪不过七八秒钟,那长方形的电子屏顶端便出现一段红字:发现可疑物MDMA。 车厢里的三人松口气的同时,老郭挥了胳膊指挥:“抓人!小张把车开回局里!” 蹲在地上抽烟的司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被控制,骂骂咧咧被迫上了警车,前后不过两分钟,夜 空又只剩下大自然的动静。 先说驱车赶路的陶西平,开车的是蛤蚧,副驾驶坐着四六,随行的还有另外俩人。刚上路时几人有说有笑,凌晨四点一过,车内的气氛却骤然紧张。 陶西平第四次看表:“再打电话问问。” 四六随即又拨了一通电话,低言几句后向他汇报:“那边说终于联系上他了,说是车子出了点儿小故障,他在弥渡下了高速,让我们的人去弥渡接应。” 陶西平静坐片刻。 四六低声追问:“平哥,我们去吗?” 他仍然保持沉默,漆黑的眼珠看着窗外的夜,半晌道:“就近找个路口下高速,你们几个把新买的手机卡都扔了,先找个地方住三天,三天后各自返回。” 四六警觉事情不妙,皱了皱眉:“那司机是临时雇的,完全不知情,应该不会吧。” “就因为不知情才容易出事,这个点儿才联系上,还半路转移地点,不排除被警方控制的可能,他们多半拿他做诱饵,想引我们上钩。” 四六顿了顿:“这么大一批货呢。” 陶西平没说什么,只是从胸腔叹了口气。 蛤蚧开车麻利,下了高速后在无人问津的僻壤间停车近三小时,期间还换了副备用车牌,几人一直在车里歇着,直到天亮才开进小城,蛤蚧经验丰富,专挑没有摄像头的小道走,最后几人落脚街边小客栈时已近中午。 四六拿了事先备好的身份证办理住宿,他脸色一直不太好,临上楼时终于开口:“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平哥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陶西平看他一眼,他自觉草率,悄然打量四周一圈,抿了唇不再说话。 身为老江湖的陶西平怎会看不出其中猫腻,警方再神通广大也离不开人通风报信,但事发突然,他不及细想,暂不能断定是谁在走漏风声。 进房间的前一刻他安抚四六:“我知道你怀疑谁,过了这几天再说,如果是真的,他没几天命能活。” 而另一头,熬了一宿的警方有些颓败。 自昨天半夜一行人押解货车司机下了高速,沿着东山公园南北线抵达环城西路附近的公安局后,几人轮番上阵都没审问出结果。 那司机坚称不知情,且于昨天凌晨四点来钟接到一电话,在警方的控制下他示意对方赶过来,怎料那打电话的仅是一中间人,中间人将突发情况转述给幕后操纵者便没了动静,一刻钟后警方示意司机回拨电话打听情况,却再也打不通了。 天亮后老郭指使他们调查通讯信息,查完中间人的环节便遭遇阻碍,其联系人的手机号是新的,没有别的通话记录,也没有进行身份登记。看似明朗的路就这么又被堵死了,为防止意外,他们事前已轮番上阵潜伏了一礼拜,眼下这情况,又白费了功夫。 老郭气急败坏,双拳砸向办公桌面,一夜未合的眼睛爬上条条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