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猜测无误,当我完全踏上这台阶之时,周遭气流又会发生相同的变化。如此一来便可避免下落之速过快,不至于让人粉身碎骨。”
果然列忆缺又脚踩第二级台阶顺流而下,接着是第三级、第四级……随着愈加熟练,身形也不再佝偻,而是隐隐有行云流水的畅快意味。好在他一袭黑衣黑发,在黎明前最深的夜幕中并不显眼。再者,如今纷乱的京都中,又有几人能悠哉地仰望星空呢?
一股逆风袭来,几缕发丝略过他的双眼:
“御空御空,可长空却不是空无一物,在我看来这分明是御气或是御风之法,竟冠以御空之名,倒也狂妄……但一个不习仙法的外人擅加议论,就更是狂妄了。“
列忆缺低头理顺眼前凌乱,下意识地掩饰眼神中逐渐升起的明亮之色;长吁一声,却维持着脸上僵硬的笑容,不知是自嘲还是叹息:
“说不向往是假的,或许正是由于他的缘故,我才如此坚定地想要做到一个凡人的极致。而何为一个凡人的极致?我曾思考过很久,”
列忆缺默默地望着那个方向,瞳孔中映出法器爆炸的五光十色。他没有架起逆传音小瓶,因为那轰然之声早已震耳欲聋。空中滑翔的身影毫无听众,所有恣意的呢喃仿佛都是过去与未来自己的一场对白:
“以仙道为名,方可成就凡人之极。天授之君,天下莫敢不从;天授之修,天下莫敢不拜。国师帝王相辅相成,相互印证。同理,仙道之极,则需染指仙道之上的存在,才可令众仙莫敢不从,莫敢不拜。其究竟为何物,我也无从知晓。”
最盛大的一场爆炸来自于他的黑金铃铛,即使是最深的黑暗也无法掩盖这片光明。明暗交替间,已数不清是今夜的第几次变天了。
连点数步后,地面的街道愈发清晰:
“天若生变,则天授之意,尽皆倒施。现今手中此筒内的上签,拿到彼筒去,只怕连下下签都不如。好在因缘使然,我可以于彼筒中再求得一签。只是某人得以在上签中抽取,而我纵使有幸拿到上签,最终也只能保留下签,毕竟谁都不知道此后是封筒还是添筒。因为对我来说毫无疑问,唯有这只筒,不会久驻。”
列忆缺的目光寻找着兴许存在于某个位置同样注射着一切的某人,不久便摇头作罢,转而看向耸立着六角残剑阵列的殿前广场正门汉白玉石阶上,被群臣环绕,踌躇不决的龙袍小人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只见那小皇帝环顾着已然包围广场,拉满弓箭,蓄势待发的禁军,额头冷汗直冒。因身高之故,其后近臣的精彩眼色本该一览无余,可惜距离实在太远,列忆缺只能瞥见一侧肥胖宦官扭头向左,而另一侧精瘦武官统领却转身朝右,直至一位低着头的侍从突兀地近前端来仅右侧放茶的呈盘。
周围官员欲上前呵斥,却发现自己的圣上猛然瞪大双眼,战战兢兢地接过茶杯,顿时一片哗然。但很快便在武官拔剑的示意下瞬间安静,待哭喊的宦官被拖拽而下后,甚至静得连列忆缺刚刚架在耳旁的小瓶,都只传来瓷盖碰撞的清脆声响。
“同根相生,上下两签,只为……”
列忆缺还未言毕,最后一句便已从瓶中传来:
“皇室永存。”
侍从越矩般地拍了拍对面龙袍之人的肩膀,浑厚而沉稳的中年男音,意味深长。
颤抖的双手终究还是连这轻轻的茶杯也无法抬起,小皇帝没有再尝试,而是别过身去,毅然决然地挥袖。
八方银箭脱离满月之弦,编织成漫天的织网,直奔雷云下傲然独立的一袭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