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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情意背后生算计

“玥诗,你这个糊涂孩子,怎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真真要把母亲给吓死了!”    宋大夫人快步上前,捉住了谢芳锦的一只手,眼圈子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你可知道这一早上家里给闹腾成什么样儿了?你祖母听着这消息便晕了过去,醒来以后口口声声道对不住你的亲娘……”    谢芳锦眨巴眨巴眼睛,静静的看着宋大夫人,一句话也不想说。    按着亲戚这一支推算起来,这位宋大夫人应该是她的远房姨母,她是什么性子,谢芳锦略知一二。    表面上谦恭温和,实则肚子里全是算计,昔日她也不知道用了些什么手段,轻轻松松就将姨父宋耀郢勾住,姨母过世还只四个月,她便顶着红盖头上了花轿,成了远沐伯府的宋大夫人。    这些年来她到底是怎么对待表妹宋玥诗的,谢芳锦并不是很清楚,宋玥诗性子比较柔弱,不喜与旁人攀谈,即便她追问得紧了,也只是低声道:“她不是我的生母,我又还能要求她待我亲密无间?唉,我只求这日子快些儿过着,等到了那时候……”    说到此处,她的脸上微微泛起了一丝红晕。    谢芳锦抿嘴一笑:“你倒是命好,自小就定好了亲事,听说你那未婚夫才华出众,他们都说以后会发达呢。”    说起宋玥诗的亲事,也是一笔糊涂账,宋家是个不讲规矩的,门风代代相传,及至宋耀郢,也是不拘礼节。宋家这爵位本是传三代,惠帝时期遇着天灾国库亏空,宋家赶紧故技重施主动送上大量金银财宝以丰盈库房,得了惠帝欢心,御笔一挥,又加了三代袭爵,只不过这爵位传至宋耀郢的祖父已是最后一代,而且现今的这位远沐伯府已经没当年的气派,远沐伯宋嘉树又是个小气得紧的,也不知道如何去讨好圣上,看来这爵位是再无世袭之望。    故此宋耀郢从不自视甚高,一门心思就想捞点钱将日子过舒适些,也不管门第之分,只要是能让他多挣点金银之人,他都愿意结交。昔日他外放扬州盐课提举司的提举,与同提举易远帆交好,一个晚上两人在宋家饮酒,天南海北扯了一阵说得高兴,两人交换了信物做了儿女亲家,将长子长女凑成了一对儿。    易远帆官途并不通畅,熬到现在还只做了个正五品的知州,好在他那儿子易敏之却是个聪明伶俐人,盐课提举司是个肥缺,易远帆从中捞了不少银子,故此有财力在京城买了一处宅子,将年幼的儿子送到京城念书,十余年光阴下来,易敏之已经是闻名京城的才子。    虽贵为远沐伯府的大小姐,可亲生母亲早已过世,继母肯定不会尽心尽力照顾她,能让宋玥诗有所寄托的也就只有这桩亲事了。    谢芳锦冷眼看了看站在那里哭哭啼啼的宋大夫人,没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宋大夫人这举动,看上去母女情深,可她总感觉有些假。    “玥诗,你怎么不说话?”宋大夫人抓住谢芳锦的手摇了摇,眼泪簌簌滚落:“你可是惊到了?芦花荻花,快些去沏盏姜茶过来,搁上几颗金丝枣,洒上芝麻花生仁儿,怯寒压惊。”    “姜茶倒是用不着,”谢芳锦反手抓住了宋大夫人的手,借着助力从棺椁里站了起来:“芦花,扶我出来。”    跪在地上的那个丫鬟战战兢兢的爬了起来,仰头迅速看了谢芳锦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她慢腾腾的朝谢芳锦身边靠了过来,脚步极慢,宋大夫人呵斥了一声:“芦花,如何这般手脚不伶俐?还不快些扶着大小姐些?”    芦花低着头挨着棺椁朝前溜了一步,走近宋大夫人身边,颤巍巍的伸出了一只手来,谢芳锦反手将她的手腕一把抓住,一双眼睛盯紧了她,芦花怯生生抬起头来,打了个寒颤。    谢芳锦朝她笑了笑,那笑容,意味深长。    那时候与宋玥诗一起玩耍,无论何时她身边都站着两个丫鬟,她便是想要与宋玥诗说几句体己话儿都不能,那两个丫鬟总是垂手站在那儿,虽然一句话也不说,可谢芳锦依旧能感觉出来她们给宋玥诗的压力。    这个芦花,就是其中之一罢?谢芳锦徐徐的舒了一口气:“去,给我寻件像样的衣裳来,我可真不想穿着这晦气的东西。”    站在一旁的宋大夫人愣了愣,狐疑的朝谢芳锦看了过来。    宋玥诗素来便是沉默寡言,不管旁人待她如何,她都是那种闭嘴不语的模样,远沐伯府里的下人们在背地里给她取了个“木头美人”的绰号:“我们府里头的大小姐,真真是可惜了,生得跟花朵儿一般,偏偏就是个木头性子,即便是用针戳一戳,都不会叫喊。”    可是今日的宋玥诗看上去颇有些不一样了,那眉宇间的神情气度,让宋大夫人觉得有些陌生——虽还是那张脸孔,可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芦花,还不扶着小姐去换件衣裳?”宋大夫人的一双眉毛竖了起来,脸色有些微沉:“素日见你是个伶俐的,为何今日这般迟钝起来?”    “是。”芦花低首应了一句,搀扶住谢芳锦朝内室走了过去。    宋大夫人站在那里,盯住谢芳锦的后背,心里头忽然有一阵凉意。    远沐伯府春景正盛,翡翠般的叶儿中团花锦簇,远远望去恰似一片云锦,上等七彩丝线织就,还间或有着金梭银线穿插,晃晃的迷了人的眼。绿树葱茏,繁花似锦之后隐隐有翘角飞檐,琉璃瓦下朱红雕梁上翠绿的琢花,暖阳照不尽的朱门绮户,端的是富贵荣华,欣欣向荣。    宋老夫人已经用过早膳,在外边园子里兜了一圈,让丫鬟们搬了个扶手椅放在那紫藤花旁边,椅子上绷着素绢夹棉的软靠坐垫,上头有着弹墨夹杂五色的团花牡丹,素雅里透着些许明快。    “这花开得可真是好。”宋老夫人舒舒服服的朝后边一看,眯眼看了看面前这一堵花墙,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这树紫藤,已经栽下十六年了呢,茗丫头出生那时候正是春暖花开,我让人种下了这树紫藤,现儿瞧着着实茂盛。”    “还不是托了老夫人的福气?”站在旁边的贴身丫鬟水晶笑着将茶盏双手捧上:“这京城里有谁家的紫藤比得上咱们府上的呢?”    宋老夫人接过茶盏,嘴角笑意愈发深了些。    “母亲。”宋大夫人从花墙之后转了过来,不疾不徐走到了宋老夫人面前,站到了座椅之后,伸手按在宋老夫人的肩膀上边,轻轻的替她揉捏起来,宋老夫人喝了一口茶,笑眯眯的回过头来看了下宋大夫人:“老大媳妇,玥诗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母亲,”宋大夫人弯腰下去,将嘴凑近了宋老夫人耳边,轻声道:“她又活转过来了。”    “咣当”一声,宋老夫人手中的茶盏滚落下来,掉在地上,顷刻间便四分五裂。    身边站着的几个丫鬟赶紧蹲下身来收拾碎片,几个人忍不住相互看了一眼,都有几分诧异,宋老夫人不是那种沉得住气的人,可是吃惊到手中茶盏落地,肯定是听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老大媳妇,此事当真?”宋老夫人一只手扶住额头,声音很低,近似乎耳语。    “方才我去过兰园了,玥诗委实已经活转过来,精神还挺好的。”宋大夫人低头,咬着嘴唇,手指有些微微发抖:“我瞧着……仿佛与原来有些不一样了。”    “与原来不一样了?”宋老夫人疑惑的看了看宋大夫人,额头的皱纹愈发深了些:“老大媳妇,你可千万莫要胡言乱语,不过是没死得透,留着一口气,那些丫鬟们年纪小,没经历过这般阵仗,故此慌慌张张的就跑来报信罢了,过了一会儿工夫,心头暖了,人自然也就醒了。”    宋大夫人有些尴尬,垂手站在一旁:“母亲说得对,也是媳妇没眼力见,不如母亲这般沉稳,还是要多跟母亲学学才是。”    “唔……”宋老夫人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闭了闭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拉了拉嘴角,咬牙切齿道:“哼,自己不自爱,带累了我们远沐伯府的名声,死了倒也干净,怎么偏偏又活过来了?”    “母亲,还是活着好呢,这么一个大活人,说没了就没了,旁人问起来该如何说?”宋大夫人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衣裳下摆,那里有一片树叶粘着,仿佛是绣在那洒金锦缎百褶裙子上头一般:“早些日子才出了那么一桩事儿,今日若她撒手走了,这京城里的人谁也不是糊涂的,自然能猜着一二。”    “就说是暴病身亡罢,猜着了又能怎么着?反正都已经出了这事,还能捂得住?”宋老夫人气哼哼的揉了揉胸口,声音渐渐大了些:“她可真是没羞没躁,咱们远沐伯府本来就已经够被人看不起了,她偏偏还来这一出,着实可恨!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琢磨着要将她送去尼姑庵里静修,只是想到她那故去的母亲,委实拿不定主意,今儿早上听着你说她悬梁自尽了,倒也舒了一口气,只觉结我一桩心事,可这……”    宋大夫人脸色略为僵硬,低眉顺眼的站在宋老夫人身后,一声不吭,两只手拢在苏青色滚雪细纱的衣裳里边,十根手指交握在一处,骨节已然发白。    “让人去找了她过来,我要好好训训她,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有没有为远沐伯府的名声着想?”宋老夫人抬起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只觉有些发闷:“哼,这丫头真是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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