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正是盛夏,热浪滚滚、蝉鸣阵阵,关月山见女眷们在府里都没什么兴致,便包了一条大船带她们游河纳凉。 于婉儿早已与林蝶衣和关月荷熟识,又与关月莲投缘,四个姑娘在船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于夫人与关月山的两位侍妾坐在一边聊天,关月山则和瑹瑀瑄在船头饮茶。 河内游船众多,时不时便会遇到相熟之人,因多有生意往来,关月山每每都要起身行礼谈笑几句。时间长了便觉厌烦,命船工往人少的地方行去。 寻了一块无人又阴凉之处,几人一起围坐一处用了午饭,正在惬意时,有家丁来报告说附近出现几艘小船,速度很快的向他们驶来。 说话间觉得船身一荡,舱外传来打斗之声,林蝶衣向关月荷说道:“这里交给你了。”当先冲了出去。 甲板上已有伤者,多是关家护院,林蝶衣从一伤者手里拿过佩刀,反手砍倒一人。 “留活口。”瑹瑀瑄怕她把人都杀了,问不出缘由。 五六只小船上共有三十余个蒙面人,很快意识到敌不过这两人,为首的人打了个呼哨,命令剩余的人撤退。 林蝶衣叫道:“一个都不能放走。” 来袭之人或伤或死,没有一人逃离,瑹瑀瑄抓着一人正欲问话,那人却双眼一瞪,自尽了。未来得及阻止,其余的人也都服毒自杀。 将面罩全都摘下,袭击之人皆为女子,两人对视一眼,瑹瑀瑄道:“你翻翻她们是否携带了信物,或者身上有什么标记。” “每人后背处都有一圆形印记,似乎与婉儿的胎记类似。”林蝶衣检查完毕,对周围的下人和船工说道:“今天的事若敢说出去半个字,小心你们的脑袋不保。” 呼呼拉拉跪倒一片,每人都保证绝不外露。 林蝶衣吩咐他们把尸体绑到小船上,从岸上找来大石块,砸穿了小船,把所有人的尸体都沉入了河底。又命人从河中取水,把船身上的血迹冲刷干净。 回到船舱内,林蝶衣对于夫人厉声说道:“那些人就是冲着你的女儿来的,你再不说实话,便会害了婉儿的性命。” 于夫人抱着婉儿抽泣道:“都过去这么年了,没想到仍是躲不过。” “于夫人莫要太过悲伤,关某想无论何事,都是有办法解决的。”关月山安慰着,并丢给林蝶衣一个眼色,让她不要如此严厉。 于夫人哭得伤心,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林蝶衣急得无法,表哥又不让逼问,转身出了船舱,站在船头吹风生闷气。 瑹瑀瑄站到她身侧说道:“关公子是个善良之人。” “善良有什么用?一个只是哄,一个只是哭,再不问清缘由,连怎么丢得性命都不知道。” “你似乎对这件事格外急切?” “因为拿不准,”林蝶衣轻叹道:“这双只会杀人的手,不知道该如何保护别人。我怕任务失败,怕因我的无能害死了本不该死的人。” 一只大手揽住她的肩:“关老将军说过,要有必胜的决心,乌鸦接下的任务,何时失败过?”含笑的紫眸如月光般温柔,让她急躁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表妹,于夫人有话要说。” 于夫人止了泪,缓缓说道:“我的身份连我的丈夫都不知道,我的家在大山之中,我们称自己为绪人,我们信的教为绪衣教,供奉的是绪衣神。绪衣教只收女子为教众,且必须是完璧之身,入教之后会喝下一种药,第二天醒过来后就会发现身上出现你们已经看到的标志,其实便是守宫砂,印记消失即被视为自动退教。头领被称为绪衣使者,使者是终身制,每一任使者都会预知自己的死亡,在死亡临近的最后一个月圆之夜,会根据神迹指出谁是下一任使者。能成为使者是至高的荣耀,使者的地位凌驾于族长之上,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其家族也会享受特权。对于使者的唯一要求便是一生不嫁,普通教众失去守宫砂不会有任何惩罚,可若使者失去贞洁便会被处以火刑,其族人也会受尽辱骂。千百年来我的族人们没有踏出过大山半步,而我不但是第一个离开大山的绪人,更是第一个出逃的绪衣使者。” “能握有如此大的权利,夫人为何还要逃走?”关月山不解。 “因为我知道了外面世界的广阔,大山周围的密林中盛产无数毒蛇猛兽,外人不能靠近半步,可是我却在山腰处救起了一位迷路的人。那人伤的很重,我思来想去终是把他藏在了一处茅屋里,每天采了草药为他疗伤。当那人知道我根本就没走出过大山后,便向我描述了山外普通人的生活。我完全被迷住了,觉得我的族人们是多么的无知落后,那人甚至说愿意带我离开,我偷偷的收拾东西,带齐了干粮和祛除毒虫的药物,在我兴高采烈幻想着外面的美好生活时,他被发现了,被绑在祭坛上,活生生的被剖开了肚腹。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然在讲述着外面的世界,对于我救过他的事,他一个字也没有提起。七天之后的月圆之夜,我被选为使者,第二天晚上我偷跑出了大山,我要去看看他说过的地方。” “这么说那些人是来杀你的?为何在你离开了这么多年之后,才有人要来杀你?你的女儿又怎会也牵扯其中?”林蝶衣问道。 “我是被神迹指明为使者之后才出逃的,以前也曾有过使者没有办法履行职责的事情发生,例如使者因病或遭遇意外而神智不清甚至死亡等情况。在这种情况下便会由两位绪衣神女共同处理事务,代替使者祭祀祈福行使权力。每过十年,神女称号就会易主,算算日子,我离开之后的第三任神女再过两三年便会易主了。我的猜测是现任的两位神女中有一位不想放弃手中的权力,因此决定杀了我,以期神迹尽快出现。从以往经验来看,神迹都会挑选神女中较为强势的一方做使者。山中生活艰苦,族人一直遵循着弱肉强食的生存原则。至于为何会把婉儿牵连进来,都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于夫人拉着女儿的手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因为她便是下一任使者,婉儿左臂上的并不是胎记,而是绪人的守宫砂。像她这种不需要喝药,而天生就有守宫砂的,是天生的绪衣使者。有她的存在,神女便无成为使者的可能。” “你多年没有与族人联系,她们怎么会知道婉儿天生就有守宫砂?” “我也是疑惑,若不是今天有人追杀到了面前,我便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绪人了。” “婉儿在襁褓之中便被人抱走,与你们族人是否有关系?” “应是没有关系,否则一来婉儿不会活到现在,二来要杀我的人也不会等这么久,不过我也只是猜测,却说不准。” 林蝶衣琢磨着,要杀婉儿的是教中得势了的想登上使者之位的神女,而想保护她的,必然是失势了的想保全使者的神女。可又有了另一个问题,为何要杀人的如此大张旗鼓,而要保护的却是偷偷摸摸? 瑹瑀瑄问道:“难道就没人想保护使者吗?” “绪衣教不接受外族入教,婉儿虽是天生使者,但却是我与外族男子所生,要保护她的人自是要小心行事,否则极有可能以叛教论处。如果神迹出现,指明婉儿是使者也就罢了,若是指了旁人,那要保护她的人只怕是难逃杀身之祸。” 兔子精真得我心,林蝶衣暗暗对他笑了一下又问:“你既然现在还是使者身份,若你现在回到族中,是否就能阻止她们对婉儿的行动?” 于夫人摇了摇头:“我出了大山便已是叛教,更何况我已嫁为人妇,若是回去,等着我的只能是火刑。我也曾想过回族中赎罪,以求她们放过婉儿,但以现在情况来看,神女必会以婉儿为异族为由,将我们同时烧死。” “教众失身只是退教,使者失身会被处死,倘若于小姐嫁为人妇,神女是会杀了她还是会放了她?”瑹瑀瑄问。 于夫人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天生的使者本就少之又少,在绪人的历史中一共才出现过两至三人,而且一般天生使者长到十岁后用不了多久,现任使者就会预感到自己即将死亡,接下来便会出现神迹,指明这天生使者为绪衣使者。可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到现在都平安无事,也从未预感到自己即将死亡。这种情况从未有过,可能也正因为如此,神女才按耐不住,不惜违背不许出山的教规,也要置我们于死地。” 林蝶衣心焦的问:“如此说来,目前无法知道婉儿究竟是普通教众还是使者?” 于夫人慎重考虑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还真是难办。”林蝶衣小声嘀咕着,倘若婉儿不是使者,她成亲后危险自然会消失,可她若已经是使者,那么她成亲后会更加危险。那个想要保护婉儿直到出嫁的人,究竟是想要婉儿过正常的生活,还是非要置她于死地? “你已离家多年,怎么会知道有没有神迹出现?”关月荷对于夫人的故事着了迷。 “绪人之间可心意相通,每当神迹出现时,无需任何言语,每个族人心中会自然的知道谁将是下一任使者。如果婉儿被神迹指为使者,我必定会知晓。” “既然出山即为叛教,那些追杀你的人不是也要被烧死?” 于夫人叹了一声道:“神女是以寻我为理由出的山,也算是情有可原,而且不能连续烧死两位使者。” 关月荷愤愤的说:“竟让她占了便宜。” 关月莲轻松地说:“绪人逃离后似乎也没有什么惩罚,你已是选定的使者,逃离便逃离了,若不是你们的情况特殊,夫人仍是安稳的过日子。” 于夫人脸色一暗:“我父亲是族长,恐怕他是以族长身份和所有的家畜田产才换得了我这么多年的安然无恙。” 婉儿见母亲伤心,轻拥着她柔声安慰。 船已到岸,一路回到将军府,林蝶衣一直默声思索着。 “你们回来的正好,都过来,老夫介绍个人与你们认识。” 于夫人见有客人,远远的对关老将军施了礼,带着婉儿回了房间。 瑹瑀瑄虽未离开,却是站得老远。 兄妹几人站在前厅门口,林蝶衣的心思全在别处,只依稀听到那人似乎姓祁。待她感觉周围没了声响,未抬头就发觉身前站了一人,直觉的便要一掌击出。幸而有一个声音响起:“表妹……表妹……” “祁先生。”林蝶衣敷衍一笑,心中大骂,离我这么近做什么,差点成了冤死鬼。 “表小姐有何见教?” 此人斯文有礼,通身的儒雅之风,冷老爷怕是最喜欢这样的,不过他让我见教什么? “表姐是怎么了?祖父介绍祁先生是他以前的军中谋士,你却为何一直皱眉?” “军中谋士……祁先生一定有过人之处。” 祁先生脸上显出笑容,可紧盯着她的眼睛却表现出对这个答案不大满意。 “蝶儿可是不舒服?”老将军关切的问。 “外祖父,蝶儿有些……有些晕船,先去休息了。” 望着二人的背影,祁先生问道:“那个人是表小姐的丈夫?” “他现在还只是蝶儿的朋友。” 转到后院,林蝶衣抱怨道:“那个祁先生真是没事找事。” “是你思考的太过投入。” “事情难办呀,婉儿似乎左右都逃不过一个死。”没有回明月阁,而是坐在了瑹瑀瑄院内的摇椅上。 “既然你如此喜欢,搬到你的院里去吧。” “君子不夺人所爱。”林蝶衣蜷缩在椅子里,“怎么才能知道婉儿是否安全?”摇晃着椅子想办法,不一会儿便觉困意袭来。 “这个姿势睡下,醒来腿会麻的。” “我就躺一会儿……”从远处蹦来了一只兔子,这只兔子好大呀,有人那么高,把她抱起来只一抬脚,就置身云雾之中,这兔子的毛可真软,伸手去摸还嫌不过瘾,用脸轻轻的蹭,浑身都披着柔软毛发的感觉一定很好。 林蝶衣一睡就是一下午,“天都快黑了……”嘟囔着起身打开门,看见他正悠闲的坐在摇椅上,“怎么不叫醒我?” “你睡得很香。” “老将军请玉公子和表小姐到花厅用饭。”下人来请,见他俩在一起,早已见怪不怪。 “怎么摆在花厅了?” “老将军为祁先生设了洗尘宴。” “可去请了于夫人和于小姐?” “请过了,于夫人说老将军宴客,不方便打扰,少爷已经命人把饭摆到房间去了。” 见到两人出现,关老将军关切的问:“蝶儿可好些了?” “多谢外祖父挂心,睡了一觉,好多了。” 用饭时心里还在想着婉儿的事,对席间的对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 “……祖父只说战场无情,却不说还有如此有趣的事……” “……如此凶险,如何化解……” “……世上真有这样的药……” “……假死……真是难以置信……” 假死?对了,可以假死。林蝶衣茅塞顿开,端起眼前的杯子一口喝了:“外祖父又开了桂花酿?” “表姐已经饮了好几杯下肚,居然现在才发现?”关月莲笑问。 林蝶衣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上次没有尽兴,这次可要多饮些,就怕外祖父心疼这酒。” 关老将军笑答:“多喝些自是无妨,只是酒的后劲儿甚大,切莫饮急了。” “表小姐心情似乎很好。” “因为祁先生的故事说的精彩。”阳光般耀眼的笑容闪花了他的眼。 “有法子了?”瑹瑀瑄淡淡问道,林蝶衣一个劲儿的点头。 “什么有法子了?”关月荷好奇。 “救婉儿的法子。” 关家兄妹眼睛一亮,关老将军不知内情,关月山向老将军讲了游河遇袭以及于夫人奇特的出身经历。 “蝶儿,你想到了什么法子?” “神女想当使者就必须要除掉于家母女,而使者的条件之一就是保留处子之身终身不嫁。于夫人早已没有了这个资格,神女要杀她不过是给自己私自出山寻个借口。现在最关键的便是婉儿,我的想法是让她尽快成亲。若婉儿现在还不是绪衣使者,守宫砂一落便与绪衣教再无瓜葛;若她已是使者,成亲之后自会有人来追杀她,到时候找一个体型相似的人砍花了脸向绪衣教的人交差,让婉儿进入假死状态。于夫人说过,没有神迹是因为有天生的使者存在,现在天生之人即便是假死,也已不能再胜任使者之职,神迹定会很快出现。等于夫人感应到新使者的出现,婉儿就可以过正常的生活。” 关月荷不确定的说:“神迹似乎是件很玄妙的事,能用假死药骗过吗?” 瑹瑀瑄接口道:“神迹是以保护绪人为基础,神女显然比于小姐更适合使者之职。只要一有机会,神迹必定会抛开于小姐,让神女上位。” 祁先生看了这个异族人一眼,没有说话。 关老将军沉吟道:“即便无法判断是否有效,这恐怕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是成亲一事草率不得,还需问明于大人和于夫人的意思才行。” “我这就去问于夫人。”林蝶衣已无心用饭。 “表小姐且慢,”祁先生对关老将军说:“在下从古书中见过对绪人的描述,本以为是无稽之谈,如今知道真有其事,在下很是感兴趣,能否请于夫人来此一谈?” 关老将军吩咐下人:“去请于夫人,若她不愿见生人面,再回来请表小姐与她二人详谈。” 众人已经用的差不多了,移到偏厅饮茶等待。 “船上出现如此多的蒙面人,是如何退敌的?”祁先生向林蝶衣问道。 “是玉公子,他武功高强,还有月荷也用得一手好鞭。” “砸船沉尸也是玉公子的主意?” “是的,毁尸灭迹的事他也做过不少。”林蝶衣推个干净,在座的人也不说破。 “想的如此周到,祁某佩服。”祁先生笑得颇有意味。 于夫人带着于婉儿出现,叨扰落座后,林蝶衣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妾身自是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但毕竟是女儿出嫁的大事,妾身今晚就修书一封,请我家老爷前来商议此事。” 祁先生问道:“夫人可有女婿的人选?” 于夫人摇头道:“寻到婉儿还不到一月,还未考虑过此事。” “这个夫婿可不是随便就能选到的,若婉儿有事,此人需承担起许多责任,不仅丧妻,还是横死,说不定还会被官府追查。”关月荷考虑得周全。 屋内一片寂静,关月莲突然道:“我觉得哥哥挺合适的,整件事他都知晓,而且当初婉儿只与他亲近。” 于夫人见关月山没说什么,转头看向女儿,见她的脸已经红透,便知她对关月山有意。 “婉儿这孩子老夫甚是喜欢,明天老夫便派人去京城送信,问问山儿父母的意思。” “如此多谢老将军,我们于家可是高攀了。” 皆大欢喜的各回房间,林蝶衣开心的抱着一坛酒。 “老将军已吩咐下人给你送到房中,你却偏要自己抱着。”瑹瑀瑄语带不满。 “能一路闻着酒香,不是更好吗?” “今晚你已经饮得够多了,不可再贪杯。” “我知道了,就你罗嗦。”挥了挥手,林蝶衣美美的回了房间。 林蝶衣惦记着那坛酒,第二天用过午饭便匆匆进了屋子,怕瑹瑀瑄看到,把房门关得死死的。打开酒坛深吸一口气,大赞好香,拿起茶杯倒满,连喝三杯,还嫌不过瘾,干脆抱起酒坛,连灌两大口,一抹嘴,真是痛快。 敲门声响起,定是兔子精,被他知道了又要唠叨。把酒坛盖上,茶杯摆好,看了看没有不妥,便起身开口,觉得身子一晃,这酒还真有点后劲儿。 “表小姐……”开门一看竟是祁先生。 “祁先生有事?院子里说吧。” 两人在院中石桌旁坐下,林蝶衣只觉头越来越晕,见到祁先生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害怕自己睡着了,便双手撑在桌上托着头,强睁着眼睛,嘴上挂着笑,假装自己在认真的听他说话。 祁先生见对面之人双手托腮,脸颊泛着红晕,樱唇微张甜笑着,双眼迷茫柔媚,顿觉口干舌燥,起身想要坐到她的身边。 林蝶衣见他站起,以为他是要告辞了,也跟着起身想要送他,不想眩晕袭来,站立不稳。感觉到被一个陌生人抱住,用力将那人推开,自己连退几步,心想居然要偷袭我,看我不好好教训你。怎奈脚下踉跄,眼前那人化成好几个影子,这人竟会化影之功,不能轻视。 “蝶衣……”又要上前,耳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随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大兔子又回来了,好软的毛呀。 瑹瑀瑄抓住她不老实的手,见她脸色发红,嘴中有酒气,急切的问道:“你喝了多少?” 林蝶衣哪儿还能回答得了,只是把脸一个劲儿的在他身上蹭,嘴里还说着好软和。 打横将她抱起,进了屋放在床上,拿起一个茶杯才要倒茶,一闻竟是浓烈的酒味儿,惦了惦摆在旁边的酒坛,无奈摇头,又换了一个干净茶杯倒上茶,送到她的唇边,命令道:“喝了它。” 林蝶衣倒是听话,喝完了以后念叨着好软和便睡着了。 出了院子,不想祁先生还在院中。 “老将军说你们只是朋友,但你们的关系也太过亲密了吧?” “祁先生见笑,蝶衣有过特殊的经历,对男女性别有些混淆。” “那为何将我推开,对你却毫不排斥?” 瑹瑀瑄面色一冷:“大概是与先生尚不熟识。” 祁先生还想说什么,只听屋里一声闷响以后又有轻微□□之声。 “你竟会跌落床下?”还未进屋便见她坐在地上。 林蝶衣半靠着床架,双手捂头,见他向自己走来,嚷嚷道:“我不仅掉下了床,头还撞到了脚踏,疼得很,你不许骂我。” 只听得一声叹息:“不骂你,让我看看伤势。”还好没有出血,却是鼓起一个包,将她轻拥进怀里,伸手揉着疼处。 林蝶衣靠在他的胳膊上,感到温柔的手掌盖在自己头上,心里的一个地方莫名一紧,赶忙推开他的手:“你是故意的,越揉越疼。”林蝶衣刚想起身,看到门口站着一人,“祁先生?你怎么来了?” “在下来了一会儿了。” “我怎么不知道?” “你醉成那样,能知道什么?不想撞了头,你却酒醒了。”被推开的手紧握成拳。 “因为疼呀,自然就醒了。”林蝶衣从地上爬起来,按着头没好气的说,兔子精刚才的温柔劲儿怎么一点儿都没了。 “祁先生请坐。”她特意避开装过酒的茶杯,刚刚倒了三杯茶,外面天上传来阵阵鸽哨声。林蝶衣暗叫一声不好,从床里侧抓出一个包袱,对着瑹瑀瑄说:“你陪祁先生少坐。”自己便快步走出。 “这个女子很是特别。”祁先生在望不见她的背影后说道。 “是。” “娶了这样的女子,定是有趣得很。” “是。” “不过要想娶进门,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是。” “你是否非她不娶?” “是。” “那你为何不提亲?在等什么?” 心中升起一股苦涩的甜蜜,在等什么?当然是在等她懂得自己的感情。 见他不说话,只是表情微变,又问道:“你不怕别人抢了先吗?”那双紫眸直对上自己的眼睛,满含的笑意似乎在说你去抢呀。 “表小姐……”丫环看见屋里坐了两个男子,正主却不在场,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什么事?” “启禀玉公子,老爷和夫人回来了,老将军请表小姐过去。” “你去回禀老将军,表小姐一会儿就过去。” 林蝶衣把昨天的情况和自己的想法飞鸽传给梅姨后,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瑹瑀瑄在等她,祁公子已经不见,换好衣服走了几步,见他却没有跟着:“你不同去吗?” “这是你们自家的事。” 关老将军坐于主位,关老爷和关夫人坐在他的下首,关月山带着两个侍妾,和月莲、月荷站在一旁。 “舅父、舅母。”两人看着她的眼光充满慈爱,令她觉得身体里暖洋洋的。“听闻七殿下打伤了舅父,不知道舅父的伤可是大好了?” “虽未大好,但也是无碍了……”端详了一阵后,关老爷喜道,“怪不得父亲一眼便认出了你,果真与妹妹的神态一模一样。” 关夫人把林蝶衣拉到身前,细看了看道:“确是像,当年我过门后便与你母亲感情甚好,后来听说她病重,老将军和老爷欲接你母亲回来,无奈你父亲不同意,还断了我们的联系。等我们再得信儿时,不仅你母亲已经病故,你也已经离家,老爷派了人四下寻找,却……现在你可是回来了……”关夫人语带哽咽。 关老爷气愤的说道:“林业勤竟把妹妹的嫁妆全霸占了,父亲说明你对那些嫁妆无意,但是你若改变了心意,舅父愿意拼上前程,把属于你的东西夺回来。” “舅父莫要动气,外甥女多谢舅父的一番好意,但钱财乃身外之物,如今有了外祖父和舅父舅母的疼爱,还有表哥表妹们相伴,已经很满足了。为了林府那些人而赔上舅父的前程,外甥女深深觉得太不值得。恶人自有恶报,外甥女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为自己所作的事付出代价。” “难得你一个女子能看得这般透彻。” 舅母拉着她的手问:“父亲说你还未出阁,可愿意舅母为你留意?” “舅母……”林蝶衣才想拒绝,却被关老将军打断了话头儿,“蝶儿的婚事无需操心。” 在座的人皆是一愣,关老将军却无意再多说。 关老爷见此,开口道:“父亲,儿子出京之前,林府派人来带话,请宋大人和宋夫人莫要再在将军府中多做打扰,尽快回府。可是问遍下人,却都说夫妻二人只在府内住了一晚便被赶了出去,这是怎么回事儿?” 关月山与祖父对视一眼后道:“父亲有所不知,寿宴之前,孩儿确是把宋大人与夫人留在了府内,但无奈宋大人不能洁身自好,半夜闯入借宿在府内的一名歌姬屋中欲行不轨。因第二天便会有贵客陆续登门,孩儿唯恐再出什么乱子,便把他们安排到了悦来客栈居住。寿宴当天,也是见过他二人在院内出现,可是一来人多事杂,二来又出了有人冲撞了太子和七殿下的事,等孩儿忙完了这些事后,宋大人和夫人便不见了踪影,孩儿以为他们早已归家了呢。”关月山与祖父的想法一致,这件事一定要瞒住父亲。 “他二人毕竟是因关家的事而来,不好置之不理。山儿,你派些家丁在城内城外仔细找找,他们莫不是被歹人掳了去。另外再命人去林府把这事儿回了,看林府是不是能派人在京城外找一找。” 关老爷哪里知道宋氏二人均已流落街头,且已彼此不识,他和夫人回府的路上其实便已经见过了宋大人和宋夫人,只是他们当时一个在街上乞讨,一个靠在墙角发呆,自然不可能将这二人往皇后的外甥和林家嫡女的身上去想。 闲话了几句,提起关月荷的亲事,关老爷叹气道:“这门亲事自是不错,只是七殿下着实……”因伤未能赶上父亲的寿宴,也是因伤皇帝不仅亲自前来探望,还升了官、加送了寿礼,心情实是无法表达。 “七殿下年幼,又被纵得狠了,做出这事儿来也是无法,不过与他相处这些时日,老夫却觉得他是个将帅之才,身旁的顾硕也是稳妥之人,所以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父亲的眼光总是不差的。”关夫人应道。 又说起关月山与于婉儿的婚事,关老爷道:“儿子对于巡抚有所耳闻,说此人为官清廉,政绩突出,至今仍是四品的原因是性子强硬,得罪了不少人。儿子对此到不甚介意,只是此事实是罕见,山儿将娶她为正室,若是有了差池很是难办。还是等于大人到来之后,若是他也同意这门亲事,两家需商量出个对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