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林卿卿截住了及箅礼,没送去林佩佩那里,黄氏不高兴了。 特特派来了小丫鬟,过来传话:“夫人叫你。” 小丫鬟的穿着打扮,瞧着不过是黄氏院子里的一个三等小丫鬟。但她站在林卿卿的面前,却是脊背挺得笔直,眼角斜着看过来,说不出的傲气。 若说没有黄氏的嘱咐,林卿卿是不信的。 松香和竹香也看见了这小丫鬟的放纵,不吭一声的缩在角落里,暗暗打量林卿卿的神色。 昨晚林卿卿在她们面前,姿态摆得那么高。这会儿被小丫鬟打脸,会像以前一样忍下来,还是打回去? 不管怎样,林卿卿忍下来也好,打回去也好,不管谁被打脸,都是她们看热闹。 两人心里想的很好,没有注意到林卿卿往这边投过来的一瞥。 主辱仆死,别的下人见到主子被欺负,早就扑上去拼命了。她们两个倒是好,居然躲在一边看她的笑话。 林卿卿本来就对这两人极不满意,此刻更是坚定了换掉她们的想法。 “我知道了。 ”林卿卿淡淡地道。 小丫鬟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林卿卿跟在她后面,往黄氏的院子里行去。 进了院子,就见青砖铺就的小径上打扫得干干净净,两边栽种了各种奇花异草,修剪得整整齐齐,极为精致。 跟她的院子比起来,一个是富丽堂皇,一个是萧索空荡。 林卿卿收回视线,往屋里走去。 才进了屋,就听见里头传来轻声闷响,仔细一看,就见黄氏斜倚在榻上,脚边跪了两个小丫鬟,低眉顺眼地给她捶腿。 “佩佩因你挨了打,你也不知来看一看,我就是这样教你的?”见林卿卿来了,黄氏抬起眼,面上淡淡地看过来,口吻带着凉意。 林卿卿从前有点怵这个女人。虽然平时都是林佩佩欺负她,但林卿卿从没怵过林佩佩,最多是烦她。黄氏就不一样了,几乎是一种本能,林卿卿惧着她。 “我是有爹生没娘养的。”仔细打量了黄氏一眼,林卿卿发现自己不怕她了,轻笑一声,淡淡地道:“提什么教养不教养的,叫我怎么说呢?” 黄氏一下子青了脸。 现如今她是林卿卿的母亲,林卿卿说自己没娘养,是什么意思? 说她是填房?说她未能尽到教养的职责? 后者也罢了,她从没想过好好教养林卿卿,可谁知林卿卿竟拿“填房”刺她! 黄氏最恨别人拿“继室”这回事说到她跟前来! 本来继室也没什么,怎么说也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可问题就在,黄氏嫁给林兴成的时候,周氏才过世五个月。而七个月后,她生下了林佩佩,大家就都知道,她在周氏死了不到三个月就爬上林兴成的床。 过去这些年,黄氏凭自己的手腕,让那些诟病的话头消停了。可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黄氏总是有些心虚的,被林卿卿毫不遮掩的这么一戳,立刻就痛上了。 当即抬脚踢开两个小丫鬟,坐直了,怒视着林卿卿道:“好啊,你胆子大了,真以为肃王看上了你不成?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还是苏家的未婚儿媳呢!” “我可没这样说。”林卿卿淡淡地道,“继母可千万别扯上肃王殿下,没得连累我名声。” 她是真不想跟徐渭扯上什么关系。自然,也就不想占他的便宜。 风大浪大,她该挨的挨,该忍的忍,只是不想跟徐渭扯上关系。 做人小妾,身子不是自己的,旁人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还要受到鄙夷和磋磨。那种日子,林卿卿过得够够的。 然而,黄氏却误解了她的话,以为她刻意提起徐渭,就是让自己掂量着点儿,一时胸口发闷,又是一口气没上来。 她的佩佩才叫那人打了,她半句话都说不得,一回想起来就发怵,怎么还敢难为林卿卿? “好,好,你有能耐了。”黄氏的面上覆了一层冰,“只希望你到你父亲跟前,还能这样跟我说话。” 说罢,她一挥手:“不送。” 林卿卿见她撵人,也没兴趣留下,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回到院子里,林卿卿换了身衣裳,又从桌上随手挑了两样成色不错的首饰,装进荷包里。 “大小姐要出门啊?”松香和竹香干笑着道。 林卿卿瞥了她们一眼,视线又是一转,落在桌子下面堆着的一摞礼物上,再看松香和竹香紧巴巴的眼神,勾了勾唇:“是啊,你们不必跟着。” 两人的眼里顿时涌出喜悦:“是,大小姐!” 林卿卿深深看了两人一眼,就抬脚出了门。 青国的风气颇为开化,女子独身走在街上,也不会被人诟病。 只不过,林卿卿却用一条手帕遮了脸,才敢出门。 没办法,好看到她这种地步,不能轻易以真面目出门,那会造成事故的。 林卿卿先来到一家当铺,把带在身上的两件首饰当了死当。 她手里没什么银子,若问松香和竹香要,少不得又要磨嘴皮子,她懒得跟她们在这种事上消磨,索性当几样首饰。 两样首饰,一共当了五十两银子,林卿卿把其中四十两兑成了银票,另外十两换成散碎银子带在身上。 这才往伢市行去。 她要买两个丫鬟,把松香和竹香替换下来。若是通过府里买,难免又会变成下一个松香和竹香。不如她自己在外面买两个,调、教一番,好听她的吩咐。 只不过,溜了一圈,林卿卿也没挑中可心意的。 毕竟是贴身伺候的人,以后要长年累月的守在她身边,若不是合眼缘的,少不得烦心。因此,一圈下来,没挑中合适的,林卿卿就没有勉强,打道回去。 进了院子,却闻四下里一片静悄悄,没有一点儿动静,林卿卿眉梢一挑,扬声唤道:“松香?竹香?” 话音落下,并没有人回答。 林卿卿也不意外,她迈步行至房里,目光往桌上一瞥,只见出门前还堆得满满的地方,此刻果然空荡荡一片。 竟连一件也没留下。 连同周家给她送的那套翡翠首饰,也一并抱走了! “好大的胃口!”林卿卿冷笑一声,拂袖转身,往外行去。 院子里出了贼,而且丢的还是贵重物件,当然要报给当家夫人知道了! 林卿卿进了黄氏的院子,禀明了情况,黄氏似笑非笑,只是淡淡地道:“我知道了,这就叫人去查。” 然后便不搭理她了。 林卿卿毫不意外,而且她知道,假如她现在转身就走,丢东西的事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些东西,一件都回不来。 “我回来的时候,院子里一个丫鬟都没有,松香和竹香没锁好院门,这才大白天的遭了贼。依我看,夫人不如把她们叫来,每人打一顿板子。” 若是黄氏的院子里遭了贼,而且丢的是这么多东西,黄氏只怕要把院子里的每个人都扒一层皮。 然而这事儿出在林卿卿的院子里,黄氏却不以为意地道:“多点儿东西?至于一惊一乍的?你回去吧,我会叫人去查的。” “对夫人来讲,可能不值什么。对我而言,意义非凡。”林卿卿不卑不亢地道,“那是我及箅时,别人送我的礼物,还有我外祖家送来的。” 她不慌不忙地把礼品单子背了一遍,着重说了那套翡翠首饰:“在京中都不见得寻得出第二套,极贵重的。” 黄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她没想到,林卿卿不止是硬气了,而且说话有条有理。 在她向来,林卿卿一直是个面团子的性子,就算忽然有人撑了腰,最多也是色厉内荏的喊两嗓子。 她万万没想到,林卿卿的表现跟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夫人这样不为我着急,可见是没把我放在心上。”不等黄氏开口,林卿卿赶在前头又道,“不过也难怪了,谁叫我不是夫人肚皮里爬出来的呢?我也不难为夫人了,我去找父亲。”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你等等!”黄氏被她这一番讥诮,气得脑仁突突的跳,立刻站起身叫道。 林卿卿不理她,径直迈着步子,去找林兴成了。 “贱人!”身后依稀传来一声怒骂。 林卿卿抿着唇,神色冷了下来。 林兴成此刻在书房,看着上个月的账本。见林卿卿来了,还有些惊讶:“卿卿?找爹爹何事?” 这样亲呢的姿态,是林卿卿从前求也求不来的。 林卿卿掐着手心,在书桌前站定,垂着头道:“我院子里遭了贼,亲朋们送我的及箅礼全都不见了,包括我外祖家送我的一套翡翠首饰。” 青天白日的,竟然遭了贼? 林兴成这样的老油条,一听就听出来话外音——只怕是遭了家贼了! 府里这些年的情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卿卿的东西到哪里去了,他连脑子都不用过,就猜到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