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在庄子上住了两天,带着王夫人回到府城里,其他的待选小姐们也陆续到来。对于早已呆在这里、和她们似乎颇有不同温止,另外几位都有些忌惮。有教习先生的压制,她们也不敢做出出格的事来,只是明显孤立了温止罢了。 南江省下共有直属的八个州府,其中松江府和庆江府均是上府,另有卫辉府、怀庆府和汝州直隶州是中府,处州府、饶州府和瑞州府为下府。这次采选的名额为上府各四、中府各二和下府各一,共有十七人,采选司会在这十七名待选中选出三人到六人送往京城。这次庆江府的待选小姐共有十三名,除了温止之外,还有两名农家女,四名商户女,五名城里做小买卖人家的女儿和一名老童生的幼女,因身份不同各自抱团。按理说这十三人中应是童生幼女最有风度,然而事实正好相反,童生幼女自小不被父母看重,大些又受到哥哥嫂子的欺负,畏缩懦弱的很,被送来待选亦不是自愿,在夜里暗自垂泪,一副小家子气看的两位教习直摇头,是第一个被刷下来的。两名买卖人家的女儿和一位地主家的闺女紧随其后的被刷下,原因是颜值不够,肤质粗糙,已经连挽救的可能都没有了。 劝退了三位后,剩下的十人便进入为期三天的规矩培训,跟着教习们学习基本礼仪。这一环里,一遍遍教导规矩却怎么也学不会的三位姑娘被送出来,又刷下了其中一位嫉妒心强挑拨是非的。 这样一来,包括温止在内便有六位通过考核,但名额只有四个。先生们也是十分干脆道:“各位小姐的品貌都是极好的,我等也分不出高下来,然而能送到采选司去的只能是四人,不如各位自行商量一下,到底谁去谁留?” 这却是一个陷阱了。不知利害的姑娘们打着眉眼官司,话里有话的兜圈子,温止本被排挤,索性微笑看她们表演,却不知这份淡然又让两位教习先生在心中连连点头。 姑娘们到底年幼,无论是讨价还价还是威逼利诱都尚显稚嫩,并没有商量出一个结果来,反而让两位教习先生看到她们慌乱之中显露出的真性情。最后得到名额的是两位商家女白小姐和郭小姐、父亲是名大夫的宋小姐,再加上温止,四人一起被送上了前往采选司的马车。 南江省的采选司设在松江府。松江府和庆江府相邻,距离两百余里,四位待选并两位教习天还没亮就被叫起,上了前后两辆马车:温止和庆江府丰裕米行的白小姐一起,与刘教习共乘一辆马车,后头一辆则坐着郭小姐、宋小姐和李教习。 这年头还没有橡胶轮胎,也没有柏油马路,温止被颠的昏昏欲睡,又没处躺下休息,感觉有些气闷。刘教习向来宠爱她,看她哈欠连天的样子,便没话找话的与她闲聊,很快就说到采选的事情上。刘教习笑道:“温小姐可知,为何昨日我与李教习会刷下陈小姐和张小姐?” 一旁沉默的白小姐也竖起耳朵听着。 温止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揣测着道:“张小姐话音尖锐,掐尖要强,这性子容易引起纷争,并不是很适合入宫。而陈小姐性子太软,胆子也小,轻易就受到别人的影响,还不懂拒绝,这种人简直是拿来当枪使利用的最好目标。” 刘教习笑着点头:“温小姐看的很准,那在你看来,郭小姐、宋小姐和白小姐哪个更优秀些?” 同车的白小姐哪里想到刘教习会当着她的面这样问温止,紧张的微微张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温止,却不料温止噗嗤一笑,娇嗔的一摆手:“刘教习不要害我,背后说人是非可不是好女子该做的,”她看了白小姐一眼:“当面说人是非就更不该了。” 刘教习大笑。 白小姐收回视线继续沉默。她们早就发现两位教习对温止是不同的,不仅多有照拂,而且十分亲近,像是对待自己心爱的子侄一般。只是温止平日里低调,少与她们接触,如今看她随意与教习说笑,这位温小姐的来头只怕比想象中的更大。 温止有什么来头?其实并没有。刘教习这样做不过是想敲打心机深的白小姐罢了,以她和李教习的毒辣眼光,早就看出来后头的郭小姐宋小姐略显平庸,只怕过不了南江省的筛选,而白小姐却是个聪明的,就怕她为了荣华富贵远大前程暗中算计温止,因此她这般虚张声势的与温止显示亲近,白小姐定然会心生忌惮,不敢胡来。 官府的马比马车行里的好太多,速度也是极快。马车一路疾驰,便是中午也没有停歇,大家只在车里啃了几口干粮,得到天色擦黑时,松江府已经到了眼前。 通过城门关口,两辆马车穿过街道,来到一处大院,便是南江省的采选司所在。有杂役和粗使丫头过来帮忙,将待选们送到各自的住处,两位教习在这儿住上一天,做过交接手续后便会返回松江府。 因庆江府最近,她们到这里时只有松江府的四位待选在。采选司中待选的住所是一座冂字形的屋子,中间一排宽些,共有六个房间,而左右两边窄些,各有五个房间。待选们按照士农工商身份不同,士、农之女住最中间,左边住工匠之女,右边住商户女,而仆人帮佣乐户乞丐这些贱籍所处的女子是没有资格来参加采选的。 证明温止的参选资格需要的文书和学文他们的科举资格的文书是一样的,已经办理过两次的温鹏很顺利的就帮温止拿到了。以农家女的身份,温止住在了正中间的屋子,这一排房间坐北朝南,通透明亮,每个房间里两张床。前来服侍的小丫头得了温止给的十个铜板,十分开心的告诉温止,房间都是先到先选,因为士农之女历来不多——前者不愿把姑娘送来,后者姑娘大多粗糙很难选上——因此住这一排的都能挑个单间。最拥挤的则是右侧商户之女的房间,和这边不同,商户人数最多,房间却少,有时甚至要三个人挤一间房。 松江府的四位待选出身也是一农一工二商,温止只遇见了和自己同住中间这排的郑小姐。这位郑小姐身量高挑,体态丰腴,容貌清秀,穿一身水碧色长裙,外面罩着月牙白的坎肩,见到温止后笑了笑,率先行了个拱手礼。 温止半侧身避让,亦回礼,然后才和她打招呼。通过交谈,温止知道郑小姐是为举人家的女儿,只是她父亲有些迂腐,不通庶务,并无官职。而郑小姐生的貌美,被两家士绅同时看中,一时间左右为难,又不好得罪了哪家去,给家里带来灾祸,索性参加了这次采选,也算是解决了困境。 温止则是把之前温鹏对王知府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只是两人才认识不久,不会交浅言深,说过几句后便各自回房。郑小姐先选了正中靠左手边这间,温止便选了她隔壁,左手第二间。之后的五天里,其他六府的待选们也陆续到来,正中这排一共三人,除了温止和郑小姐外还有一位来自怀庆府地主家的赵小姐。在最后到达的瑞州府诗选休整一天后,采选使对这十七位姑娘进行调丨教和挑选。 虽然身份不同,大家的礼仪课却是在一起上的。采选使由两位积年的嬷嬷和一位四十多岁的黄公公担任,两位嬷嬷负责查看待选们的身体情况和礼仪,公公负责观察言行举止并做最后决定。这个时间为期一个月,在此期间但凡出现争执和疾病的统统不问缘由刷下去。 这样严格的规矩下,大家都不敢有小动作,老老实实的听从采选使的教导。不过都是年轻气盛又在家里千娇万宠的姑娘,总免不了有所摩擦,温止他们三人还好,住在右排五间商户女们却还是闹出了事情。 这次的十七名采选中,有九人都是商户女,便有一人可以享受单间的待遇。松江府的赵小姐和林小姐最先来,习惯了一人单住,便都想留住自己这边做单间,各自使些小手段让同屋的人受不了改换他处。被两位作弄的这位正是最后到的瑞州府马小姐,她性格懦弱,不敢与上府的小姐争执,只能处处忍让,却不料赵小姐和林小姐看她好欺负,嬷嬷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变本加厉的驱逐她,一个威胁说要告诉嬷嬷她睡相不好夜里说梦话,一个则干脆的将房间里剩下一床被褥用水浇了个透。 马小姐亲妈死的早,后妈原本想将她嫁给一个酗酒斗殴的商户子,她好不容易说通父亲送她来参选,为此还和后妈撕破了脸,若是此时被送回去只怕要被磋磨到死。她次次咬牙忍让,不想放弃最后这根救命的稻草,却不料赵小姐和林小姐如此可恶——无论是睡了湿的被褥着凉生病还是睡相不好,都会绝了她更进一步的希望。 于是在忍无可忍之时,这个姑娘爆发了,既然她们不让自己好,那就跟着自己一起被刷下去吧。再次被林小姐驱逐后,她一壶滚烫的热水泼了过去,在林小姐的尖叫声中,一把推倒了门口探头查看情况的赵小姐,两人扭打到了一起。 事情发生的太快,谁都来不及阻止。脸色铁青的采选使将其余人轰走,让杂役拉着狼狈不堪的三位离开,而她们也再没有出现在采选司里。 第二日,黄公公将待选们召集到院子里,尖着嗓子训了一通,并罚她们不许吃午饭。明明是无妄之灾,大家却不敢争辩,只是之后更加小心谨慎,夹紧尾巴做人。 之后的日子风平浪静,温止和郑小姐已经十分熟悉,每天同进同出,俨然一个小团体,同住一起的赵小姐和他们比起来却寡淡了些,无论相貌还是气质都多有不如,平时学习礼仪也是慢半拍,便不爱和她们混在一起。郑小姐知性,温止优雅,两人的规矩最好,礼仪最标准,是这批待选中的翘首,只要不出意外,被选中的人中肯定有她们两个。 事实上也确实没什么意外发生,这次南江省通过采选司选拔觐上四人,分别是温止、郑小姐、卫辉府的楚小姐和处州府的金小姐。楚小姐家有桑田百亩,世代养蚕,而她则是典型的南方小家碧玉,身形娇小腼腆可爱,皮肤吹弹可破。金小姐家是处州府最大的行商,经营各种南北货,将南边的丝绸大米卖到北边,又将北边的面粉药材卖往南边,金小姐明艳精干又不乏爽利,与郑小姐差不多身量,却显得更修长些,凤眼微挑,未语先笑,四人中最打眼的就是她了。 一般通过了采选司挑选的女子除非德行有失,是不会再被刷下来的,也就是说,她们基本上已经定下了入宫的名额。四省的美人们齐聚京城后经过身份核查,首先入驻静怡轩,由宫中女官教导后接受皇上皇后的检阅,赐予品级封号,便算是正式的后宫嫔妃了。 宫中品级从皇后以下分为九等,从高到低依次为夫人、妃、嫔、贵人、昭仪、婕妤、小仪、美人和采女,其中夫人和妃、嫔为主位娘娘,住东西六宫主殿,因此有定数,分别为夫人和妃各三,嫔六人。贵人昭仪婕妤亦可称娘娘,各不超过九人,合称二十七世妇,小仪美人采女称娘子,人数无定数,统称八十一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