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临沅县总是呈现出两种不同的色彩,城外和城左侧总是灰蒙蒙的一片,城外那里窝棚遍地,好一点的盖着几座破旧的茅屋,城左的各里坊虽是较城外好点,可也只是能稀稀落落地有几座砖瓦房。
无人在街上晃荡,就连百姓之间交谈的声音都不曾听见,整片区域寂静的好像一条鬼街,如果有人向窝棚中望去,会看见那一家几口的脸上除了麻木之外别无半点表情,枯瘦干扁的身躯透露出他们悲惨的生活境遇。
而城右侧却是截然相反的情况,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遍布于高大院墙上的火把映衬的朱红的大门格外眩目,一辆辆车驾被停在院外,又有一匹匹骏马被牵引进院中。
身穿华美丝绸衣物的商人和士族子弟及当地的官吏们言笑晏晏,随着引路的仆人一路谈笑着进入院落中参加聚会。而令人痴醉的丝竹靡靡之音传出,伴随着被风吹拂出很远的浓厚香味,让人昏昏沉沉,神魂颠倒。
似是那大汉的宵禁令从未对他们起到作用一样。
李护带着傅巽、王粲二人策马立在暗处,满面阴沉地看着这一切。
半晌,李护笑着开口了,只是声音却犹如九幽冰泉一般寒冷彻骨,让人汗毛倒竖,“护在新野时,常听吾兄感慨‘富者连阡陌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是谁之过欤?’”
“护敢问二公,可知是谁之过吗?”
王粲傅巽两人对视一眼,苦笑了一声,最终还是傅巽硬着头皮说道:“奸臣当道,主上为蔽,方致此事...”
可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李护那猩红的双眼,傅巽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择人而噬的饿虎盯上了一般,一时间呼吸都为之一滞。
李护缓缓开口说道:“傅公不要与护说这些场面话了,真正的症结在那里,二位还不知道吗?”
“大汉的君主虽说不是个个贤明圣德,甚至有的昏庸无道,但数人之力,绝非能使偌大的天下在短短数十年间便民不聊生,真正的源头,还是在这些武断乡曲的世家豪族之上啊!”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李护已是咬牙切齿。
身后的王粲和傅巽二人想要说些什么,却也无法开口,他们二人本就是名门望族出身,虽多好读书治学,鲜少参与家中产业事宜,却也对自家那点破事有所耳闻。
“府君,天下都是这样的。”王粲底气不足,小声地劝说道,生怕李护有些过激的想法。
可李护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纵马奔向那院落,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却在二人心中炸起惊雷。
“从来如此,便对吗?”
二人握着马疆的手僵了一下,随后意识到这荆南的天,至少武陵郡的天,是要变一变了。
李护将战马交给迎上来的仆人,自己独自大踏步走进了院落屋舍中,身后是急匆匆而来的傅巽王粲二人。
武陵太守金旋此刻正与屋内的世家商人们把酒言欢,看着随着音乐舞动的美姬放声大笑,陡然看见李护进来,忙站起身想要迎接,却饮了太多的美酒,身子摇摇晃晃,险些跌了一跤。
而此刻众多宾客也注意到了李护,纷纷起身向其行礼。
金旋有些尴尬,连忙整理衣冠,快步走到李护面前,谦恭一礼,恭敬地说道:“下官金旋,见过李府君。”
按理说二人皆为一郡之太守,论及家世,金旋更是不知要比李护高了多少,是不必摆出一副谦恭乃至下位者的姿态来迎接李护的。
只因前些日子刘备的命令从襄阳而来,“迁护为讨逆中郎将,都督荆南诸军民事,领南阳太守。”
直接将李护的身份地位抬高了一大截,同时警告了荆南的世家们,‘别动歪心思,这是我的人,该好好配合就好好配合,不然休怪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