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不知道白然是怎么和校长说的,在课间的时候,全校进行了一场大型的捐款活动。为了保护同学的自尊,校领导没有说出苏北的名字。只是在课间的时候,由白然把那些钱带去银行换成整钱,存进了卡里。然后把苏北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把银行卡递给他。 “密码是卡号的后六位。除此之外,我们也帮不了你什么。好歹让你的父亲,过得稍微好一点。”白然说道。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他没有了父亲,但是好歹他还有母亲。苏北的苦楚,他尚不能完全体会,却也觉得哀戚。 “谢谢白老师。”苏北并没有推托,他的确是需要钱。然后他又看了一眼苏锦空空的座位,又对白然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其实他带苏锦去看自己的父亲,也仅仅是不想对她有什么欺瞒。他没想着寻求谁的帮助,也没想着,她会告诉白然。 看来苏锦和白老师的关系真的很不错呢……苏北这么想着,竟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不过这一丝莫名其妙的感觉很快就被口袋里疯狂震动起来的手机打断了,他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亲人了。这个时候会打给他的,那么只有可能是…… 苏北攥紧了手中的银行卡,手心被硌得生疼。他静静地听着手机那端的声音,竟格外的冷静。直到对方挂掉,他也依旧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立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苏北?你这是怎么了?” 苏北轻轻眨了眨眼睛,才看和他说话的是苏锦。他的唇轻轻颤动了一下,却是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然后就飞快的跑了起来,飞快的从苏锦身边跑了过去。 苏锦见他如此,心底忽然就有些慌乱起来。她好歹也教了他快半学期了,还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难道是…… “白然。”苏锦把接好的一杯热水递给白然,神色忧虑:“我刚才碰见苏北了,他接了个电话,看着不太对,我得过去看看。” 白然听她这么说,也微微沉了眉目:“我陪你一起去。” “你一会儿还有晚课呢,我没有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苏锦说着,就拎着自己的包走了,还不忘叮嘱了一句:“你自己记得吃晚饭啊,别喝凉水。” 苏锦给苏北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打到手机快没电了,他才接。苏锦这才算是微微松了口气,关切地问道:“你在哪儿呢?你……怎么了?” “我在……火葬场。”苏北的声音沙哑得吓人:“老师,我爸……他……” “我知道了,苏北。”苏锦心中一沉,却也愈发的沉稳起来。她打了辆车,报了地名,然后对苏北说:“我很快就到了,你等我。” 因为没有别的什么亲人了,苏北也没有给自己的父亲办什么葬礼。他用捐款的钱为他买了一块墓地,就这样草草的葬了他。 他跪在自己父亲的墓碑前,久久久久都没有说一句话。他没有哭,眼眶却是通红,仿佛已然哭干了泪水。 “苏北。”苏锦叫了他一声,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无声的安慰。 她没法儿告诉他不要难过,丧父之痛,怎能不难过?她只能告诉他,她还在他身边,她不会放弃他。 “老师。”苏北终于开口了,低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沉痛,已难以听出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涩。他说:“老师,你不用担心我。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前总是他为我担心难过,如今,也算解脱。” 苏锦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她怎么也想不到,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想着安慰她。苏锦轻轻叹了口气,语调悲悯:“苏北,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亲人的。我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若是有你这样一个弟弟,也是挺好的。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老师。”苏北轻轻打断了她的话,站起身来,微微低着头看着她的模样竟有几分压迫感:“我已经成年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就不劳老师费心了。” 是了,她也只是他的老师而已。刚才说的那番话,也是出于怜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要强的时候,他又刚刚失了父亲,自然不希望自己的软弱被别人看了去。这么想着,苏锦不由有些抱歉:“是我唐突了。” 苏北微微垂了眼眸,默默往墓地外走去。苏锦本来是想送他回家的,却被他拒绝了。苏锦想,他的确是需要一些空间和时间来沉淀悲伤的,便没有再坚持。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她便也回去了。 因为心情太沉闷了,苏锦就没有坐车,一路慢悠悠的走了回去。冬天的晚上风格外的大,路上也没有什么人,所以站在小区门口的人影显得格外的突兀。苏锦看见他时,也怔了好一会儿,然后就飞奔着跑了过去。 “白然,你怎么在这里?这么冷,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少。”苏锦挽住他的手臂,就看见他被冻得红彤彤的手指,显然已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了。苏锦看得心疼,再加上心情本就沉郁,一时间竟红了眼眶,差一点就落下泪来。 “知道冷,还走得那么慢。”白然已等了她好一会儿了,见她的脸和耳朵都被吹得通红,就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裹住了她半张脸,又帮她带上了外衣的帽子,只剩下一对大大的眼睛还露在外面。然后他又拉着她挽着自己的手揣回到她自己的兜里,白然这才算是满意了,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可能是没电了吧。”苏锦的声音从厚厚的围巾后面闷闷的传出来,衬得她整个人也闷闷的。她又想到了苏北那一双通红的眼睛,满身的哀戚,连带着她自己的眼眸都失了平日里的神采,黯然神伤起来。 虽说只要来到了这世上总会走到这一步,但是苏北也太惨了些。他才十八岁啊,还在上学呢,就没有亲人了。她十八岁的时候,还在父母的膝下享乐呢,都不知道烦恼是何物。 “别难过了。”白然安抚的揉了揉她的头,平时那么神采飞扬的小姑娘,如今感伤起来,竟叫他看得如同心上压了一块大石一般,也跟着难过起来。不是因为对苏北的同情,只是因为,她在难过。 苏锦温顺的蹭了蹭他的手心,眸子里的沉郁终于散开了些许:“我只是觉得苏北可怜……我不难过。” 只要在他的身边,她就不会难过。 她的明媚,她的阳光,从来都只是因为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