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如有些恍惚,贺氏这些话深深地刺痛了她,尽管自己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在说谎骗自己,是在挑拨离间、转移注意力,但是,她不确定这些想法曾经有没有出现在与莒的脑海中,哪怕只是一瞬,自己都觉得不可原谅!
贺氏的解释仍然在耳边继续,“如果能让我再选一次的话,我绝对不会这么做,我每天都在后悔、都在为你们的孩子祈祷,我落得现在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贺氏的话仿佛一盆凉水浇在了亦如的头上,不知道是哪句话、哪个词触动了她,亦如站起身冷冷道:“赵与莒我自有打算,但是你,我也不会放过!”
“呃……”贺氏似乎被痛苦吞噬,只发出一个音节便没了呼吸。
一个婉转的声音从亦如身后幽幽传来,“她刚才解释的有点过头了,但不得不说,她确实有点脑子。”
亦如知道是蝶漪跟来了,她刚才血气上涌,没有分心去察觉周围的境况,自然不知蝶漪看了多久的热闹。
“很好,那她以后,也就只剩个脑子了。”亦如一边说着,一边从一旁的衣物里擦着自己的剑,仿佛贺氏的血脏了她心爱的东西。
本来亦如是不想直接动手的,她想让贺氏留下心理阴影,永生永世留下愧疚和负担。可是她每晚来丝厢阁给贺氏制造幻象,却发觉她不为所动,甚至有时还会谩骂,她不仅对害了自己的孩子毫无悔意,对自己的侍女也没有丝毫愧疚。
亦如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样的人她竟还以为有良心。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法子,击溃不了她的内心,那就只能先毁了她的肉体。
蝶逸走上前来探了探贺氏的脖颈,“还好,你的剑法不错,掌握得恰到好处。”
亦如当然对自己的剑法有自信,尽管已经许久未练了,但只是挑断人的手筋、脚筋却不伤及性命,自己还是信手拈来的。从前没有过,不是她不会,而是她不想。
看着蝶漪在往贺氏的伤口处洒些药物,亦如也没有插手。刚刚贺氏只是疼晕过去了,她本也没想要了她的命,可是如果失血过多没人发现的话,在临安现在这个天气下,她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她不是怕背命债,而是自己不想就这么轻易了结贺氏,她要贺氏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这样才能告慰自己逝去的孩儿。
蝶漪嘴角有若隐若无的笑意,她收好自己的药瓶,这是她和亦如心照不宣的事情,“如果没有事,我就走了。”
亦如提着剑看着蝶漪的背影,她带走了自己生父和生母留给自己的医术和秘方,在这里,自己也了无牵挂了。
丝厢阁内比一个时辰前更加狼藉,香灰和着血被冻干在地面上,似在描绘一幅被碾过的红梅图,一旁染着猩红血迹的绸布迎风猎猎作响,正是贺氏口中提到过的捻金银丝锦被,被血染红的提花和它主任脸上的印记相得益彰。
赵贵和最近心情也不是很好,他给投靠自己的人求来的差事给他人做了嫁衣,好在最后是与莒领了差,他心里舒服一些,但是他后来才发觉,自己的人是被史弥远给搞下来的,这中间……应该少不了素晓的帮衬吧。
他今日早早处理完公务回到府上,接下来面对的人可比公务复杂多了。
“公爷,素晓带着那几个人在等着了,他们的身上和膳食我们已经暗中查过了,没有问题。”赤羽跟在赵贵和身后汇报着。
贵和点点头。他派人去查了素晓的底细,家里人早就被史弥远控制起来了,他之前和素晓提过几次,她都含糊不清,没想到这次竟然答应接过来了,他还以为是史弥远的新招式,没想到……
他嘴角浮现出笑意,如果素晓真的和他坦白,他倒是真会有些纠结,到底该不该致她于死地,现在好了,自己没有这个烦恼。
“公爷!”
贵和抬眼望去,素晓提着八角灯站在垂花门口,远远地便惊喜地唤着自己。
若是常人见到这个场景,定然会在这寒冷的冬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是贵和没有。
这种等待夜归人的场景他不是没有幻想过,年少时自己也曾梦到过缘子会成为自己的妻子,在府内为他燃一盏等候的后来呢,似乎没有这种期待了,心里隐约有个模糊的影像要变得清晰,贵和摇了摇头把它压了下去。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屋里等着,万一我今晚不回来呢。”
素晓娇声道,“我与公爷心心相印,自然是感觉到了公爷要回来了。”
贵和把人裹进自己的怀里,手里握着女人的柔荑,“你呀。”
天太冷了,两人说话哈出的白气让人的脸上都笼着雾。
但他刚才便借着月色和灯光已经把素晓瞧了个仔细,一身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朝天髻上簪着前日赏她的海棠步摇,另配着满头珠翠,这人一改往日的素淡清雅,反而变得华贵了起来,和她的名字已经极不相称了。
她这是……要在自家人面前显摆一番,自己在济国公府得了器重?
不对。据赤羽传回的消息看,今日到府上的这些人根本
就不是素晓的亲人,而是她雇来的,贵和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也许,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是她这个人本身的变化呢。从前她喜梳低髻,总是淡上铅华,一簪一珥也能引人浮想沉醉,如今……心思真的是大了,她这个骨量,似乎是撑不起来的。
膳厅的门前跪着一群人,贵和心里突然想笑,素晓雇了这群男女老少没少费银两吧,还是,史弥远挑选完直接塞过来的呢。
“都起来吧,不必拘礼。”赵贵和抬了抬手,便拥素晓踏步进了膳厅。
赤羽冷眼扫着这群人,心里的戒备未曾放松过,要么这是一群完完全全的普通人,要么就是这其中有在自己之上的高手,内功登峰造极。
侍从将赵贵和的青色羔裘妥帖地收好,素晓适时端上一杯热茶,“风疾夜寒,公爷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赵贵和没有接过茶,而是握着素晓的手放到她面前,“你身子本来就弱,刚才也在外面站了许久,我要看见你喝了才放心。”
素晓的笑僵在唇边,她也就迟疑了这一瞬,觉得贵和应该是没有其他的意思,才大大方方地喝了茶。
侍从端了另一杯热茶过来,贵和这才饮了一口。
他仿佛刚想起门口还有别人的样子,“都入座吧,别站着了。”
这些人都低着头,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动,就连六七岁的小儿也没有乱动,紧紧地贴着自家的长辈站着。
素晓拉着赵贵和的手,“公爷,奴家的亲人今日来的时候还都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衫,穿的最厚实的小侄子也不过是夹着柳絮的灰袄,脚上的布鞋又破又烂,素晓都怕他们脏了济国公府的地……这才做主给他们换了能见人的衣衫鞋袜。本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贱民,公爷您还非要……”
说了这么多,赵贵和自然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不愿再听下去,“素晓,他们虽说是你的亲人,确实我请过来的客人,你既已是济国公府的人,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赵贵和这话说的很有水准,明面上是在教训素晓,实则把她捧到了天上。
赤羽听着忍不住翻白眼啊,这些人且不说是哪里找来的,就算真是素晓的亲人,也是低到尘土里的人,和公爷相比是实实在在、毫不夸张的云泥之别,公爷这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面不改色,真是叫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