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我没事,不过是有些耗费心神。”沈熠安慰道,“你们俩扶我去那边的房间,我先好好地洗个澡。容儿,你也回去洗洗吧,今天辛苦你了。”
曾容也不犹豫,将沈熠交给芸儿和姜姝。做手术时她吐了那么多次,确实也需要洗洗了。
换下手术时穿的白袍,又脱掉内衣,沈熠整个人缩在了浴桶中,他的思绪也飘向了远方。今天本来是过来送书的,阴差阳错地竟做了一台累到半死的手术。上一次握手术刀,好像还是前世在部队服役的时候吧。人生际遇,光阴记忆,一瞬间竟变得那么复杂了。
由于没想到沈熠要在济世堂洗澡,芸儿只得去街上,趁着店家关门前买了换洗的衣服。
“少爷,您洗完了吗?我要进来了。”芸儿敲了敲房门,却没有听到回答。于是她推开房门,有些害羞地走向浴桶。虽说在府里也伺候过沈熠洗澡了,该见的也都见了,但这是在济世堂,要是沈熠突然使坏,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走近一看,沈熠竟然靠着浴桶睡着了。芸儿小心翼翼地把换洗的衣服放在一旁的衣架上,然后半蹲在浴桶边,静静地观察着熟睡的沈熠。只见他乌黑柔顺的长发散在水里,一双诱人的桃花眼此时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烛影映照下投出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勾勒出一张完美的侧脸,微嘟的嘴唇为这张脸增添了一丝童趣。或许是由于刚才治病救人时太过疲累,他那宽阔的胸膛此刻正有规律地起伏着,细密绵长的呼吸声不断地响起。
芸儿有些看得呆了,平日里的沈熠很跳脱,从没有这么安静过。突然,她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指,轻轻地摸了摸沈熠的睫毛。
睡得迷迷糊糊的沈熠感到有点痒,哼唧了一声,强行睁开了眼睛,只见一根青葱玉指正指向他。沈熠被吓了一跳,刚要喊救命,却见那根手指倏地缩了回去,这才发现竟是芸儿。
“乖丫头,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有人要戳瞎我的眼睛呢。”沈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少爷,我才不会害您呢。”芸儿嘟着嘴道,样子甚为可爱。她刚才只不过是摸了一下沈熠的睫毛,没想到沈熠竟然醒了,幸好她及时收回了手指,要不然真的要被误会了。
“就算是乖丫头真的要害我,我也是喜欢的。”沈熠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小情话。
“呸呸呸,少爷休说胡话。”芸儿生怕沈熠这话招来霉运,狠狠地呸了几下道,“您要是洗好了,就赶紧出来换衣服吧。这水都凉了,再待下去对身体不好。”
“我身子发软,手上也没力气。乖丫头,你来帮我穿衣服吧。”沈熠坏笑道。
“少爷又不正经了。”芸儿小脸一红,转过身道,“您赶紧换衣服吧,前面等您吃饭呢。”
一听有饭吃,沈熠顿时来了精神,挣扎着爬出浴桶,擦干身子,换上芸儿买回来的衣服。
沈熠和芸儿来到济世堂的膳厅时,慕容平等人已经等了很久了。由于沈熠久久不见出来,他们自然不敢动筷。今天要不是沈熠帮忙,不但潘云性命难保,就连济世堂的名声也会受到打击。因此,慕容平执意要等沈熠来了再吃饭,顺便正式地敬他一杯。
“东家,您来了啊,快请过来坐。”一见沈熠出现,慕容平急忙起身相迎。
“行了,都是自己人,何必这么见外。”沈熠摆摆手,走到慕容平旁边坐下,看了一眼站着的芸儿、姜姝和曾容,笑道,“你们也坐吧,客气什么,在府里是怎么吃饭的,在这里也一样,别拘着了。慕容掌柜,你不会不同意她们跟我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吧。”
“少爷说的哪里话,连这济世堂如今都是您的,在下还敢说什么。”慕容平也笑了起来。这就是他最喜欢与沈熠说话的原因,从来不用藏着掖着,想开玩笑也可以直接开。
“是,少爷。”三个丫鬟都坐了下来,等着沈熠动筷。沈熠原本还想再与慕容平说两句闲话的,但一看这种局面,担心自己再拖下去,一桌人都要饿死了。
“吃吧,别愣着了。”沈熠也不客气,率先夹了一大块鸽子肉,细细品尝起来。其他人见沈熠动了筷子,这才开开心心地吃起饭来。
“这道菜做得好,有水平,盐口正好,像是楼里的大师傅做的。”沈熠随口评价了一句。
“少爷真是厉害,一下就猜到了。”芸儿给沈熠盛了一碗汤道,“姜姐姐见您救完人后脸色苍白,又出了好些汗,于是便亲自去了一趟望月楼,请楼里的章师傅做了这一桌子的菜。尤其是这雪梨炖鸽子、乌鸡黄芪汤、菠菜炒鸡蛋,就是为了给您好好地养血补气。”
“姝儿有心了。”沈熠有些感动。别看姜姝时不时地会怼他两句,但还是很关心他的。
姜姝也不说话,将那盅雪梨炖鸽子放到沈熠面前,一本正经地道:“少爷一定要喝完。”
慕容平本想敬沈熠一杯酒,没想到被沈熠拒绝了,最后只得以茶代酒,“痛饮”了一杯。
晚饭后,沈熠将剩下的半本《本草经》交给慕容平,又非常严肃地嘱咐了慕容平三件事:第一,今晚要万分留意潘云的情况,尤其是后半夜,若是他有发烧的情形,必须尽快降温,必要时可采取银针刺穴之术;第二,要求曾容总结一下今日的手术过程和需要注意的细节,并写一份临床感想;第三,让慕容平尽快组建医者协会,令专人整理各种疑难杂症的脉案。
慕容平和曾容各自道了声“是”,又见已经快亥时了,这才送沈熠离开了济世堂。
回去的路上,沈熠眉头紧蹙,一言不发,圣朝的医疗条件和医者的医疗理念都需要深度改革了。要是有一套完备的外科手术工具,再有一批优秀的外科手术大夫,那这世上的人就可以少受一些痛苦,多活一段时间了。尤其对圣朝的四境边军而言,这无疑是天大的好事。尽管战争会带来伤亡,但要是有好的外科大夫及时为受伤的将士进行手术,那他们也不至于死得那么痛苦,活得那么憋屈了。
芸儿看到沈熠忧心忡忡的样子,轻轻握住他的手,宽慰道:“少爷,别想这些烦心事了,都长皱纹了。您不是常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吗,干嘛想这么多?”
沈熠微微一笑,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把负面情绪留给身边的人,于是道:“好,那就听乖丫头的,不想了。”又对着驾车的老岑道:“老岑,走快点,一会儿该宵禁了。”
老岑应了一声,高扬马鞭,马车很快便驶出了金环街。到了下一个拐角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沈熠猝不及防,差点和芸儿一起摔了个狗吃屎,幸好姜姝及时将他们扶住。
“老岑,你搞什么飞机?”沈熠有些不爽。刚要掀开车窗的帷幔问问怎么回事,姜姝却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一把抓住沈熠的手,冲他摇了摇头,又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运气提声道:“来者何人?此乃镇国侯府的车驾,望尔等莫要自误!”
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回话,也没有人露面。沈熠见状,有些紧张地道:“姝儿,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