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口清垂眼看书，眼睑微阖，漆黑如深渊谷底的墨色眼珠泰半掩住，丹凤眼细长的轮廓中，隐隐约约描绘出几抹令人战栗的深深暗沉。 她在外面从不露出这副样子，包括在所谓的属下面前——除了木村彻。 “大人。”木村彻恭恭敬敬的九十度鞠躬，在她说话前一动都不敢动，谨慎的盯着地面。 “前辈们怎么样了？”山口清温和的问。 “先生们……”木村彻稍稍停顿一下，“坚持让您现在……”上位。 两个字隐没在微动的唇齿间。 “真是的，前辈们总是误会我啊。”山口清苦笑说，似乎无奈的样子，“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他们觉得……我是个穷凶极恶的人啊？” 木村彻一言不发，仍没有直起腰。 “别学他们啊，木村君？”山口清轻轻顺过他的发丝，无奈的说。 木村彻的腰压的更低了。 无趣。 “那么，彻也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像是随口一问，清亮的男声含着笑。 没有回答，手下的躯体如同僵直硬化的石像，而她的手，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在他心中如同自深渊伸出的怪物的肢体，白皙秀丽下潜藏着令人惊惶恐惧的可怕力量。 她仅仅是轻柔的抚摸他的发丝，木村彻却恐慌到几乎晕厥，好在多年来跟着山口家的人，他已经有了些许的免疫力——无论是表面阴沉实际暴戾的现任首领，还是看似温和实则变态的太子爷，都可以用同一招化解死亡的威胁——沉默寡言、不动声色即可。 无趣。 死神夺取生命的漆黑镰刀紧贴头皮，木村彻心底毛骨悚然，然而身体仍是一动不动，反应木然得让山口清无聊到几乎暴躁了。 她端着温和儒雅的脸色，佯装纵容的叹气:“好了木村君，别这副样子了，怪我说了奇怪的话，请不要在意。” “关于之前的事，你明白的。”她接着说，语调平稳自然，像个正直平和的年轻首领，“不必关注，不必参与，随他们去吧。” * “你好慢啊——”慢吞吞的抱怨，拉长了尾音，身材高大到让人震惊的紫发少年弓着身、有点驼背，接过她手中的书。 比她足足高了两个头，紫发少年把袋子随手放到一边，牵住她的手，常年打篮球而变得粗糙的手指自然的一圈圈摩挲她滑嫩的手心。显然，他想和她的身高接近一些，也尽力去做了……然而差别还是明显到让人很难说，他的努力不是无用功。 山口清并不矮，在平均身高低到可怜的日本国，她一八二的身高远远高于平均值，再联想到她女性的身份，这高度无疑是无可指摘的……甚至可以称作鹤立鸡群了。所以，这两个少年给她的感觉，都很新奇啊。 她温声解释:“抱歉啊，紫君，路上耽搁了时间……都快到中午了才来，让您饿着肚子等我，真是不好意思。” 紫原敦垂下深紫色的眸子，视线如有温度的汇聚到她眼中，身高带来堪称恐怖的压力，声音懒洋洋略带不满:“我真的饿哎……清仔～没有给我带吃的吗？” “没有哦，我和紫原夫人说好不让紫君吃太多的。”山口清对他带来的压力视若无睹，平和含笑的解释。温润气场如沐沐春风、酥润绵雨，却同紫原锋利压迫的眼神有势均力敌之感。 “捏爆你哦？就～算是清仔也一样不会手下留情啊。”这样说着，他的手指仍在摩挲清的掌心。 反正家庭教师这种东西，他根本就不需要。甚至不如说，如果没有了会方便许多啊。 虽说她讲的的确不错，可他根本就不必做什么预习知识啊，要不是这个小矮子用什么方式迷惑了妈妈——心中的不满情绪被腹中传来的饥饿感打断，回忆随之中断，紫原敦慢吞吞的说:“那现在可以吃饭吗？饭哦？正餐哦？” 这孩子是真的讨厌自己。兴趣感不减当年，甚至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浓厚了，山口清面上仍端着儒雅的架子:“不行呢，紫君。距离吃饭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啊——你真的有饿到受不了吗？” “是哦，再等哪怕一～秒都会想打爆你头的饿呢。”紫原敦又弓了弓身子，深紫色的阴影更深，看起来有气无力，却语气十分不好的恐吓。 掌心一直未间断的触感蓦地停下。 “既然这样，”山口清做出思考的样子，片刻又摇摇头，超恶劣的端着架子，“果然还是不可以啊。按紫君的身体状况来看，今天早饭蕴含的能量足够支撑到一小时以后，不要说的那么夸张了，小孩子总吃零食对身体发育是不好的。” “谁是小孩子啊——我可不需要再发育什么了。”紫原伸出大手做下压的动作，似乎想摁住她的头，好像就准备顺从心意捏爆它了。 一只与紫原的大小不成比例的手伸到头顶，堪称轻松的抓住他的手腕，温和的声音随之响起:“别闹了，我们还是快点上课吧，紫君。” 紫原敦没精打采的转过身，手指再次摩擦起她的掌心，牵着她往自己屋子里走。 说不清为什么，自从一年前山口清成为自己家庭教师起，每次一见到她，紫原敦都莫名的不开心，甚至心口发闷。他成绩一直不差，说到底，课外的辅导这种东西对他就是不必要的，所以山口清当然不是他主动找来的。 事实上，一年前的时候，紫原夫人不知道从哪里结识了山口清，发现她自己独居、长着一副男孩子的样子，又知识渊博善解人意，就脑补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随后果断的将她聘为了自家儿子的家庭教师。 对于紫原夫人来说，这自然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既给了女孩子一个安稳轻松的工作，又能督促自己儿子学习……当然，后者其实是次要的。 然而对于紫原敦来说，这真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从初次见面起，山口清就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表面看起来温和儒雅，行事作风却是与外表分外不相符的强硬。 作为附带，她观察记录了紫原的身体状况，把他完全不正常不健康的饮食习惯告诉了紫原夫人。 紫原敦从那时候就讨厌山口清——一直到现在都讨厌。讨厌她的故作温和，讨厌她的沉稳冷淡，讨厌她三言两语就能解决自己的问题，讨厌她说什么都轻描淡写的态度。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俊秀的长相讨厌、平和的语气讨厌、绅士的行为讨厌、温柔的神情讨厌……哪里都讨厌。几乎无法掩饰的讨厌。 可是当紫原夫人察觉到他的情绪，询问他要不要辞退这个老师时，他却勉勉强强的拒绝了。 虽然很讨厌，但是能忍受。 后来，她身上叫人讨厌的地方就更多了。 比如是个女孩子，比如可以发出甜腻的声音，比如让人特别舒服的那件事情。 * 坐到自己屋子里，紫原显而易见的放松了不少，从身后抱住她的腰，两条长腿分开，把她整个圈在怀里的坐在榻榻米上。 望着黑色和服黑色碎发，沉静平和男子模样的人，紫原低着头注视她手中笔尖下顺畅流淌，溪水般倾泻而下的隽雅脱俗的大气笔迹，不由自主的走起了神。 纸上的物理公式墨迹未干，那黑色的线条如有魔力，将他所剩无几的意志力吸入其中，回忆那迷离朦胧的幻象。 【“听紫原夫人说，紫原君不想让我走？”山口清神色微讶，难得不那么稳重平和。 “才不是啊……你走不走都无所谓。”紫原敦弯腰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的抬起眼皮，慢吞吞的，“随便什么，再来一个人……麻烦。” 然而事实却并不如他所说。 虽说如果换了一个人，教的不一定比她好不说，再认识也的确很麻烦，然而比起让讨厌的人待在自己身边，这种代价其实无足轻重，并不是他不让山口清走的理由。 他就是自己不想让她走而已。 “我猜也是啊，紫原君看起来一点都不会舍不得我的样子呢。”山口清似乎松了口气，笑着说。 看她这幅样子，紫原敦莫名的有点儿委屈，情绪带到话语中，竟不显没力气、多了几分波动:“为什么觉得我不会舍不得？”他察觉到声音的不对劲，气息又低下去，有气无力的，“山口已经教了我半年，产生感情也很正常嘛～我又不是没有感情的怪物。” 怪物二字脱口而出，他顿时感到一种堪称狼狈的、许久未有的羞耻情感，却又混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甚至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紧张。 “怪物是什么说法啊？”山口清愣了愣，无奈的笑了，笑容中竟有纵容般的宠溺感，“紫原君可不是怪物啊。如果仅因为刚刚的话、因为我，而这样说自己，那真是在下的罪过呢。刚刚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让紫原君误会了真是对不起——” 她顿了顿，复又绽开笑容，“——正如紫原君一样，相处了半年这样不短的时间，我也会对紫原君产生感情啊。所以、尽管让你难过了，在下还是十分过分的为此而感到开心呢。” “‘原来，紫原君没有那么讨厌我’这样的想法，正放肆的在这里打转呢。”她指指脑袋，笑意不减。 紫原敦看着她的脸发愣，一句话都没接，两眼无神的注视前方，倒三角型的眼、眼白的面积多于紫色瞳仁，本应该显得凶恶，此时看起来却呆呆的，双眼甚至不聚焦。 * 她的笑容杀伤力着实巨大。相比平日那些礼节性的、仅体现绅士风度却毫无感情的浅浅微笑，这次的弧度要大得多，除此之外—— 俊秀面庞上精致的眉眼微弯，纯粹如墨色凝固的眸子闪现渺茫的众点微光，汇聚成亲和的琥珀色。她甚至难得的露出了整齐的白牙，声音都明快清亮起来。 这种形象同她平素所营造的样子比较，显现怪异的违和感，就好像凝碧河水中一点青泓，衰微古树下一枝嫩芽，于原本的样子相似相融、又截然不同。 “很抱歉一直以来欺骗了你，紫原君。”她刚刚想起来似的，深深鞠了一躬，真心实意的道歉，“其实我并非男子。” 耳边如同惊雷炸响，紫原敦缓慢而下意识的落下眼皮，蒙上漆黑复又睁开，几乎茫然的望着她。心中刚升起的疑惑被瞬间解决，他几乎愣住。与此同时袭来的，是疑问消解，打散后重新融合成的奇异情感。 心脏擅自打着鼓点，厌恶的过分的心情猛然变质，强烈的感情轻而易举的转化成什么别的东西，酥麻又酸胀。 但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漠然似的无精打采。 “果然是这种表情啊。”山口清了然的微笑，“总感觉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呢，紫原君。” “没有不放在心上。”他固执的说，小孩子一样的语气。 原本茫然于自己心底的变化，却在听到这话后果断的不再纠结，执着的反驳。 “只是讨厌你而已。” * 及肩的柔顺长发鸦羽般散落在枕上，和少年的虹膜颜色相似的浅紫色床单映衬清皮肤似白玉通透，裸.露身体上的女性特征明显的几乎灼眼，然而即便如此，她的脸也丝毫不显女气。 分明是男人的脸啊，俊朗非凡、风流逸致的面庞，在自己身下面泛红霞。可感受着那样柔软、那样不可思议的身体，两者结合，却错杂成奇异的、心灵上的满足感。 是的，满足。 常常是温和状态的丹凤眼中，黑曜石的瞳孔蒙着润光，反射出神情异常、几乎狂热的紫色少年影像。 那是种征服一样的感觉。 看似温和实则强硬，把自己吃的死死的，这样的山口清却在自己的床上，在自己的身体下，尽管丝毫不显弱势，却最终还是被自己进入了。 那一瞬间的快.感令人丢盔弃甲。错乱的违和感和成就感，堆积成脑中混乱的光。 双双感受身体上的绝顶，山口清无比庆幸自己半推半就的答应了紫原。 ——她当然是第一次。 没有丝毫的痛感，与曾经历过的腥风血雨比较，这种疼痛也算不了什么，而那愉悦到令人大脑闪过白光的刺激感，才是她沉沦的真正原因。 不管怎么说……这孩子真棒啊。 眯起波光潋滟的水汽萦绕的双眸，注视紫原完全迷失在快意中的神情，她愉悦的想。】 把他唤醒的，仍旧是腹中的饥饿。说是饥饿其实也不确切，只是习惯了一直吃零食一直吃零食，突然有一天不吃了，就会浑身都不自在的难受。 “……好饿～” 他的手轻车熟路的探入和服，脸上一派纯洁天真，“清仔～真的不可以吃东西吗？就一口哦？” “不可以哦，总吃零食对身体不好的。”清朗俊逸的青年微微偏过头，无奈又不厌其烦的解释，却没有对自己胸前的手做出任何表示。 紫原敦变本加厉，干脆把他手中的笔夺走，像个吵着要吃糖的小孩子:“清仔好过分～忍那么久是不可能的！会死的！真的会死哦！” “说什么傻话。”山口清被他两只手禁锢住，也没打算挣脱开，只是用力偏了偏头。深紫色的瞳孔潜藏的欲.望撞进她眼中。 “那做吧？”紫原敦又低了低头，手指不安分起来，“没有了零食，真的很难受啊……清仔要负责转移我的注意力。” “——反正这一切都怪你嘛。”他随口抱怨。 “……紫君的头发长了些呢。”她伸出手，轻柔的将紫原脸颊两侧的头发拨到耳后，露出看起来极有压迫力、却也算帅气的脸。 似乎暗示着什么。 然而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总觉得自己对不起紫原夫人，问:“之前教的课程，紫君都会了吗？” “物理的话～没什么不会的啊～”他把脸埋进山口的颈窝，吐息轻浅的气流，有点痒。 “我没准备……算了。”她纵容的说，解开衣带。 和服滑落，露出白皙的肩膀，上面赫然几道刀痕，尽管伤口早就痊愈了，还是留下了狰狞的痕迹。 紫原敦一向对她布满伤口的身体着迷。每次，都会像要把她拆吃入腹似的，舔舐她身上的伤痕。 而她也，理所应当的，享受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