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呐那可是被曹操称赞有伯夷之风史鱼之直的人。
曹操还远征在外,怎么会突然将崔琰下狱了?
卞氏再不管朝廷的事但曹植娶的是崔氏女崔琰可是崔氏的亲叔叔。而于曹丕崔琰那是支持他为世子的重臣之一,崔琰突然下了狱,其中的原由叫他一凛。
但崔琰下狱的原因是让人意外又有些无奈的。
曹操称魏王众人皆上表祝贺,昔年崔琰所推荐的一人名为杨训上表时大肆称赞曹操的功绩夸述曹操的盛德。
有人不喜因杨训原是崔琰所举荐,认为崔琰荐人不当之言传到了崔琰的耳中崔琰拿来了杨训的表文一看,在给杨训的信中便写了那么一句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
信不知怎么的被送到了曹操的手里曹操以为其不恭故虽远征在外还是让人将崔琰下了大狱。
消息也同样传到了曹盼的耳中,曹盼蹙了眉头道:“知道是谁在把崔琰与杨训的通信送到阿爹手中的吗?”
“是,杨训。”曹盼经年积累下来,身边的耳目不少。消息传来的同时当然连经过也查出来了。
曹盼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杨训,这是想做什么?
“崔大人下狱何处?”
“刑部。”
刑部那是曹盼的地盘,曹盼来回跺步,“阿爹何时回来?”
“孙权据天险而守,战事难有进展,大王已令拔营回城。”
曹盼点了点头,让他退下。与胡本吩咐道:“去与刑部传话,好生照看崔大人,不得怠慢。”
“诺。”胡本虽一顿,这可是曹操下令要拿的人,还是用了不恭之名,曹盼却让人好生照看,若是传到了曹操的耳中,或是为有心人而肆意扩散,吃亏的只能是曹盼。
然而胡本还记得自己的本份,记得曹盼说过,跟了她的人,第一样便是要听话。
事情一如胡本所想,曹盼刚派人往刑部大牢去叫人好好地照看崔琰,不得有所怠慢,接着参她目无君父的折子就送到了曹操的面前。
曹操那时已经拔军回来,收到那一堆参曹盼的折子,冷笑地丢到了一旁。什么事都等他回到邺城再说。
不必他们久候,七八天的日子曹操就回到了邺城,又一次无所得而归,曹操心中惆怅,但是他更清楚眼下他最大的危机不在孙权,也不在刘备,而在于继位之世子,继承人的位子。
回邺城后的第一天,曹操坐在他的王位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群臣,还有曹盼与曹丕。
年岁渐长,曹盼越是优秀,曹操就越是在想,怎么曹盼就是不是个儿郎呢,若是儿郎,他根本无须为继承人而忧心,早已定下曹盼了。
“大王,臣参尚书令以权谋私,借掌六部之权而行便宜之事,违背大王之谊,请大王明察。”得,有人跟曹操告起了状来,为的还是崔琰之事。
曹操听着话看了那人一眼,是杨家的人,御史啊,监察百官,他参曹盼,不能说参得不对,只是
“你怎么说?”曹操直接把事情丢到曹盼的手里,这点小事,曹盼根本无须费力就能办好。
曹盼面色如常地道:“儿臣以为,崔大人无罪,请阿爹释放崔大人。”
得,直接把自己的目的道破,曹操瞥了她一眼,“继续。”
就是让曹盼给他一个判定崔琰无罪的理由。曹盼作一揖道:“崔大人为人耿直,向来直言进谏,崔大人若对阿爹不恭,只会与阿爹直言,而不会只写于信间只让一人可见。”
这样的说词让曹操一顿,“他惜命。”
当着曹操的面直言不讳,曹操不杀他才怪,所以崔琰才会背着写信与当初举荐的杨训,也着实是看不惯杨训那谄媚的模样。
“崔大人自入狱以来,不曾上折鸣冤,不见丝毫慌乱,神情坦荡,这样的人,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即无畏死,更不怕直言进谏。”惜命这说法,曹盼是有完全不同的理解。
真要是惜命的人,入了大狱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曹操上折鸣冤。
曹操听着确实是那样的道理,而曹盼继续地道:“杨训是崔大人举荐上来的人,儿臣直言,杨训的上表儿臣看过也只想说此人毫无风骨,不过是个谄媚小人,崔大人纵有过,也该是识人不明。”
曹盼坦荡地说出自己对于杨训的不屑,“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崔大人所言没有错。”
得,曹盼这是立挺崔琰,本来一干不敢与崔琰求情的听着曹盼说话暗暗叫好,但是,依然不敢出声。
“他没有错,所以孤错了?”随着曹操这话落下,下头的人都绷紧了皮。
曹盼却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模样与曹操作一揖,“儿臣以为,阿爹会更喜欢像崔大人这般耿直不屈的人,而非连举荐之人都能拿来出卖的人。需知当初阿爹受司马公举荐,阿爹多年来如何对待的司马家都是有目共睹。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他的话果真就能信?”
忘恩负义,杨训把崔琰的信送到了曹操的手里,确实的是忘恩负义。
“所以,孤将崔琰下狱,孤错了。”听着曹盼的回答,下头的人还没得及松口气,曹操却捉住刚刚的话题不放,只问曹盼这一句。
“是。阿爹只凭崔大人一句时乎时乎,会当有变,便将崔大人下狱,儿臣以为阿爹错了。”曹盼继续地直言不讳,曹操半天没作声,有人偷偷地抬头看了曹操一眼,曹操头戴十二旒冕,根本无法透过旒冕辨清曹操的神情是喜是怒。
沉静得太久,久得让下头的人越发的不安了,曹操道:“好!直言不讳,不畏于孤,这才是孤想要的臣子。”
此言一出,明晃晃夸赞曹盼的话,成功地让下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往日你们总说孤因明心是孤的幼女,爱重于她,所以不顾世人反对,叫她以女郎之身居于尚书令之位。然今日崔琰下狱,敢与孤说崔琰无罪者,孤有错者,独孤的明心而已。你们不服孤用明心,却无一人能及孤的明心。”曹操像是给孩子撑腰的家长,一番话说下来,臊得不少人都低下了头。
曹盼与曹操作一揖,“谢阿爹夸赞。”
满腹怒火冲着崔琰的曹操,就这么被曹盼一番话给说服了。“既是你之功,你去接崔琰出狱。”
功指的是谁,非是曹盼,让曹盼亲自去接崔琰出狱,曹操何意?
莫说是下头的百官了,就是曹盼也一时没明白曹操究竟是什么意思,竟然让她去接崔琰出狱,这是觉得她进言救了崔琰不够,继续的刷崔琰的好感?
曹盼想不透曹操何意,但是她又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虽然她也只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既然曹操有令让她亲自去接崔琰出狱,曹盼也就去了。
没想到才到了大牢,被她吩咐特别照顾的崔琰恭恭敬敬地与曹盼作一揖,曹盼跟崔琰共事这些年,崔琰虽然一直忍着,但对于她是女郎这一点的不喜,从来没有瞒过谁。
所以,像现在这样郑重的见礼,曹盼明显的受宠若惊。
“崔大人不必如此,今日哪怕不是崔大人,叫我碰到了这样的事,我也是会拦着阿爹的。”曹盼很是诚实地表明自己并非因为崔琰是崔琰才会出手相救,不过不忍曹操因这样一句话而杀一人罢了。
不料崔琰道:“正因如此,琰才对尚书令行此大礼。琰本因尚书令是女儿身,平素并不待见尚书令。然今日琰才明白,为何大王重用于尚书令,尚书令虽为女流,却有一颗至公之心,比之荀令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荀彧啊,那是多少人心中敬佩的人,崔琰素与荀彧交好,他既是觉得曹盼比之荀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必是肺腑之言。
“崔大人谬赞了,你我皆为天下,为百姓,志同而道合。”曹盼也是认可崔琰一颗为公之心。
“我不如尚书令多矣。”崔琰再与曹盼作揖,承认自己不及于曹盼。
曹盼连忙道:“崔大人此言差矣。我尚年轻,有很多事还要向崔大人学习。今有一事,还望崔大人相助。”
朝着崔琰作一揖,十分的郑重,崔琰想都不想地道:“尚书令有何事只管开口。”
救命之恩,加之曹盼的出发点至公至正,崔琰是由衷的佩服。
故而他也相信,曹盼开口要他帮忙的事也一定是利于天下之事。
“自铜雀台建成,阿爹聚天下士子于邺城,这些年来有赖子建哥哥聚天下才子吟诗作赋,畅谈天下局势,颇有畅所欲言的感觉。崔大人因言而入狱,我想请崔大人也上一趟铜雀台。”曹盼将自己要做的事说出。
崔琰一时没明白,“尚书令让琰上铜雀台,是要琰说什么?”
“说崔大人自己想说的话。”曹盼这般地说,更让崔琰愣住了,说他想说的话,他想说的
拿眼看向曹盼,崔琰道:“尚书令果真知道琰想说什么?”
“我最知道的是,崔大人对于我阿爹称王之事颇有微词。”曹盼如此的回答,崔琰怔怔地看向曹盼。
曹盼道:“崔大人以为,春秋微言大义,因何而来?”
崔琰道:“集百家之所长,广开言路,无不可言,无不能言。”
“正是。春秋战国之时,虽然诸国纷争不断,却是人才辈出的时代,今我等所看所学的,皆以春秋战国时期的著作。百家争鸣,百家齐放,那是何等辉煌的时候。”曹盼提起那个时期也显露出了她之向往。
“秦始皇焚书坑儒,虽为天下安宁,却也同样毁了许许多多的文明。但那些文明都是人所创作,先人可以,难道我们就不可以。我想要做的是,以邺城为中心,以崔大人为开始,开天下之言路,天下人,畅所欲言,道天下对错,共建一个太平盛世。”
由曹盼描绘出来的蓝图,是让崔琰震憾的,也是他所向往的。
“以言获罪,我希望崔大人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曹盼很认真也很真诚地告诉崔琰。
崔琰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地与曹盼作一揖,“琰,愿尽绵薄之力。”
故,崔琰刚叫曹盼接出了狱,第二日便上了铜雀台。
洋洋洒洒的写了一篇文章,将自己何以入罪,又为何而能够出狱一五一十的写明了,再以自己为例,道尽天下因言而获罪,因直言而死之人。
崔琰是一代大儒,文章写得是极好的,他毫不掩饰的写明自己对于入狱早已做好了冤死的准备,他也直言因为畏死,无数的人心中有无数的谏言都只能藏在心中。
人皆求生,那样做的人没什么不对。但于天下而言,不能直言,有问题不敢提,有委屈不敢诉。人呐,能忍得一时,如何能忍一世?
强秦何强,却因太强,不纳谏言,而令百姓胆寒,当百姓无法承受了,一起起来反抗的时候,纵然昔日灭了六国的大秦军队,依然无法阻挡大秦的覆灭。
故,今魏王以铜雀台为始,开天下之言路,天下之人,天下之士,只管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是啊,在来见崔琰之前,曹盼已经取得了曹操同意,广开言路。借崔琰更好的收天下士子的心,曹盼取得了曹操的保证,无论他们说什么,曹操都不能将他们下狱,曹操点头同意了。
崔琰的文章他也看了,不得不说确实写得很好,虽然在其中他所扮演的角色并不好,但是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好。
随着崔琰此文一出,以己为榜样,他在写了这篇文章之后果然还是安然无恙的做着他的官,似乎之前他下狱的事并不曾发生。
这样一来,也就有胆大的人开始对朝廷诸事发表意见了,各种各样的意见从铜雀台传出,当然也传到了曹操与曹盼的耳中。
所有人在铜雀台上说的话都有专人记录,随后一致送到曹操的手中,曹操翻看了几天,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你这广开言路还是有些用处的。”曹操这般的评价。
曹盼道:“若是没有用处,那还开来作甚。言路啊,纳天下之谏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不知天下事,不知天下人所求,如何对针下药?拔除病根?”
“你那作坊里的墨家人,被旁人抢走了不少。”曹操翻着现场记录的册子说了一句。
曹盼道:“能抢得走的证明不该我得。”
一眼瞥了曹盼,曹操道:“我的大寿,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卖了个关子。
六十一岁的生辰,到了曹操现在这个份上了,功成名就,除了没能一统天下,他得到的已经够多。
这是他称王的第一个生辰,朝中上下都说要大办,礼部早就操办了起来。但对于现在曹操来说,生辰的过去只是提醒着他在一天天的老去,依他的本意,他是不愿意办的。
然而曹盼早先就给他说了,他的大寿,她给准备了好几份大礼,保证曹操见了一定会高高兴兴的。
曹盼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人,她既然说了她准备的礼物能让他高兴,仅为了看到曹盼的寿礼,曹操也开始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不过在曹操的大寿到来之前,铜雀台爆出了一件大事。
因开言路,道破了皆可畅所欲言,自然也有专门找刺的。
这一日,一人上台来直问,“曹盼虽为魏王之女,以女郎之身出任尚书令一职,诸位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此人与曹盼也算是有一骂之缘了。阮瑀,那早先因崔今欲承爵连曹操都骂了的主儿,这一回他又来了。
这一天,曹盼早就等着了,广开言路,这样好的机会,虎视眈眈要拉她下马的人怎么会放过。
倒是郭夫人甚至是蔡琰都寻到了曹盼的府上,问曹盼要一个章程。
曹盼幽幽地道:“既是广开言路,阮瑀能说,我们就不能说了?”
郭夫人反应极快,“你莫不是让我们上去与他们论吧?”
“师母和夫人是最好的人选。”曹盼笑盈盈地说着,“这件事就烦劳两位了。”
这意思,竟然是让她们两个上去打嘴仗?
“你的意思是只让我们两个上去?”郭夫人听出曹盼的言外之意,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问。
曹盼道:“应该是只让女郎上去,让男人帮我们吵赢了,这功劳还算是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