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一败再败。
魏军中军大帐中,大将军亲卫站立其中,各个面色难看,帐中气氛亦是凝滞。
“大将军,先有一败,那我军当得取一胜,方能扭转战局军心,末将愿为先锋,为大军打开局面!”
既然庞德不知所踪,尤其是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很大的可能,便是被蜀军擒获了。
竞争对手没有了,那现在便是他董衡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不!”
一败再败,一而再,不可再而三!
救援樊城,得用最稳妥的方式来!
前去野战,为搏求一胜?
这大概率是不敌蜀军,估计得再来一败。
当务之急,是稳住阵脚!
“我们守着打。”
曹仁面色沉重,继续说道:“樊城中粮草充足,够两三个月使用,只要我们在两三個月的时间内救援樊城,那便无忧,况关云长军中粮草不一定够两三个月,拖住他,让他们自行退兵!”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守!
先守住再说!
“大将军,我军如此,可会太怕他关云长了?如此下去,我七路大军军心何在?大将军脸上亦是无光啊!”
脸上无光?
他曹仁的脸皮算什么?
曹仁冷哼一声,说道:“若能解樊城之围,莫说是我的脸面了,便是我曹子孝的命丢了,那都是稳装不陪的!”
他当即下令。
“沿路构筑军寨堡垒,每日向前推进里许,一个月内,至樊城解围!”
野战他曹仁不如你关云长,但是这打野战,守城仗,你关云长可不如我!
你荆州一地,焉能是我九州之地的对手?
看我曹仁用九州物力拖死你!
“征用南阳百姓,充作民夫,从明日开始,构筑前线营寨堡垒。”
董衡虽然心中不愿,但曹仁在军中素有声望,又得魏王信重,他也只能道了声:
“诺。”
将自己的不满掩藏在心中。
...
樊城外。
蜀军军寨中军大帐中。
“殿下、君侯,罾口川方向,我军斥候损失惨重,沿路不少哨所,亦是给魏军拔除,应是曹仁率魏军主力,已经到了罾口川了。”
关平站在帐中,脸上的表情很是郑重。
能够击败魏军先锋,生擒庞德,那自然是值得开心的事情,然而庞德毕竟只是先锋。
数千人而已。
魏军七路大军,加上这樊城于禁的兵力,怕是已经有六七万了。
在军力人数上,蜀军已经是不如魏军了。
因为前面打了几次胜仗,让蜀军还能保持战略主动。
蜀军攻,魏军守。
但情况若是再维持下去,等魏军站稳脚跟了,硬实力一拼,那结果就不一定了。
“殿下,你怎么看?”
关羽撸着美髯,一脸带笑的看向刘禅。
这军中有这个智囊在,这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他关云长在战场上做杀伐便好了,这种需要思考的事情,便交由他人去做罢。
刘禅脸上露出思索之色,他轻轻一笑,说道:“当务之急,是要探明情况,观察魏军在罾口川中军营驻扎情况,另外,与宛城方面,应该要联系了。”
关羽面色一亮,刘禅此语的意思不言而喻。
要准备水攻了!
“宛城那边,某自会派人前去,这几日雨水更加猛烈,汉水又上涨了不少,若是要几日后开战,便要速速堵住各堰口,以做水攻之用。”
刘禅轻轻点头。
“罾口川方向,需要防备魏军斥候,不得让他们到樊城这边来,亦是要防备于禁在樊城中派出使者前去罾口川通风报信。”
届时堵住了堰口,汉水必定会下降,这樊城便在汉水侧畔,汉水突然下降,于禁看到了,难道不会想到水攻之策?
若是前去通风报信,这水攻焉有成效?
“殿下放心。”
大舅哥关平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说道:“有末将在,莫说是魏军斥候,便是一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好!”
关云长重重拍了拍身前案牍。
“既是要开战,元俭,你去将战船收拢,准备乘舟直下魏军。各部军士,开始做好大战的准备!”
随着曹军主力至罾口川,加上刘禅的一番言语,战云,重新在樊城的天空上凝聚起来了。
各部军将皆是前去准备大战之事。
粮草、军械、战船,民夫...
蜀军这辆战争机器,已经是完全的运转起来了。
“殿下,今日某便不留你了。”
大战开始,关羽也要戒酒了。
酒确实是好东西,但是要打仗了,喝酒容易误事,多少前辈的惨痛教训展现在关云长面前,便是他再狂再傲,亦是不敢在战前饮酒。
“此战必胜,叔父心中不必担忧。”
“有殿下在,自然是无忧了。”
关羽现在是越看刘禅,心情越好。
这殿下就是他关羽的福星。
有福星在,那岂能不每战必胜?
从中军主帐中出来,刘禅快步走入他的军帐之中。
看着关银屏一路尾随而至,那楚楚可怜的表情,刘禅一看心中就明白了。
他这个屏姐姐,又想通了。
此刻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刘禅无视关银屏,将她当做一团空气。
“殿下。”
方才出营的时候,刘禅便将向宠召唤过来了。
“你领本部兵马,将樊城周遭百姓迁到襄阳去。”
堵住了堰口,形成水攻的局面,若是当地百姓不知的话,岂不也被这洪水滔滔所淹没?
刘禅自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但伤及无辜的事情,他还是不会做的。
毕竟像屠城这种事,他刘禅便做不出来。
都是百姓,都是丁口。
只要能为他所用,活着便是税收,活着便是粮草,
他们的性命,在刘禅心中可是珍贵得很的。
“诺!”
向宠领命,当即离营。
“郎君~”
刘禅看着关银屏一步步迫近,脸上的表情很是镇定。
“还有两天!”
“你!”
关银屏为之气结。
早知当日就说五日了,我干嘛要说十日?
两天前她还想要欲擒故纵,但这两天一过,又无其他事情,不想通又能想什么?
关键是这个冤家,当真是一点腥味都不要。
我忍!
我忍还不行?
关银屏双手抱胸,正吃着闷气,小嘴嘟嘟的模样,让一边的刘禅会心一笑。
“与其想这些事情,不若去准备些许战筏,等大水一来,也可立功,不比你这傻脑子里面的东西要好?”
“说谁傻脑子呢!”
关银屏哼哼唧唧,小声说话,但也只得听刘禅的话,乖乖的去准备战筏舟船。
既然在床榻上不得意,那便要在战场上得意!
...
樊城。
城中将军府主堂当中。
身穿甲胄的于禁面有忧色,此时他跪坐在主位之上,显得神情不定。
“你说...先锋已败?庞德被擒?”
在于禁身前,一个跪伏在地的先锋军魏军士卒重重点了点头,他将头埋得很低,说道:“当日庞将军与关云长大战两百回合,不分胜负,只可惜荆州兵人数众多,我等不敌,遂致溃败,便是庞将军,也被蜀军生擒了。”
“这...”
于禁面色难看。
“庞令明何轻敌耶?”
他现在是痛心疾首啊!
原本这樊城便如同海中孤舟,稍有不甚,便是满盘皆输的结果。
你庞令明还敢浪战,以至于将先锋军都浪没了?
有罪啊!
庞令明!
自家将军被骂,跪伏在堂中的士卒心中愤怒,他拳头紧握,摇了摇压,罕见的也硬气起来了。
“将军何出此言?当日庞将军吸引了蜀军主力,若将军敢出城应战的话,我等两面夹击,未尝不能取胜,左将军为何要责备庞将军?”
“我等守城,难道还要你这小卒来教?”
于禁部将见此人出言不逊,连忙上前呵斥。
“罢了罢了。”
当日的情形,围攻樊城的荆州兵确实是走了不少。
若是他带兵冲杀上前,确实可以破掉蜀军重围。
然而...
他被蜀军围在城中,根本不知道城外的消息。
况兵不厌诈,关云长在襄阳便用计了,难免不在樊城用计,万一这是蜀军的计策,岂不是连樊城都要丢?
他于禁赌不起!
“带下去罢。”
将一脸不服的先锋军士卒带下去后,于禁看向堂中诸将,说道:
“此乃蜀军的疲敌之策,故意让此人入营,便是想要乱我军心,即便是先锋军真的陷于荆州兵,亦是无伤大雅,我魏国大军已至,只需再坚守一二个月,则樊城,必能不失!”
在蜀军的重重围困之下,这兵卒还能入城来,自然是刘禅故意放他进去的。
目的,还真是要乱他军心。
“将军放心,城中粮草充盈,加之蜀军只是围城而不攻,守个一两个月,不成问题。”
若是被攻城的话,那压力就有点大了。
但现在只是被围住了而已,能有什么压力?
守便是了。
正此时,满宠从堂外匆匆赶来。
“将军,恐怕蜀军又要有动作了。”
蜀军又要有动作?
于禁心中一紧。
难道是因为先锋军被破的原因,想要对樊城用兵了?
他当即说道:“坚守城池,不惜一切代价,我倒是要叫云长有来无回!”
“将军误会了。”
见到于禁如此反应,满宠脸上苦笑不得。
“非是蜀军攻城,而是汉江水位下降了。”
“嗯?”
于禁心中原本是松了一口气,但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眉头又紧紧的皱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
满宠面色郑重,他言道:“据我所知,大军屯于川口,地势甚低;虽有土山,离营稍远。即今秋雨连绵,军士艰辛。方才我观之,荆州兵移于高阜处,又于汉水口预备战筏;倘江水泛涨,我支援军危矣,宜早为计,通知大将军。”
“竟有此事?”
于禁闻言,脸色大变,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了。
他当即带着堂中部将,一同上樊城城头。
从这个角度,便可看到汉江上的场景。
站在高大的城墙上,俯瞰着壮阔的大江,目光所及,水位正在逐渐降低。江水回撤,呈现出一片广阔的河滩,裸露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幅绵延无垠的翠绿画卷。
然而此等美景,于禁却是无暇欣赏。
河滩边缘,点缀着许许多多坚固的木桩,这是为了蜀军准备的战筏舟船。战筏舟船整齐地排列在河滩上,似乎等待着不久之后的战争!
“如今大雨连绵,汉江水位焉能下降?一定是这云长要使水攻之策,不好!”
于禁面色大变,说道:“罾口川营寨之中,大将军或许看不到这江上的场景,必要让人前去知会!”
只是...
才说了这番话,于禁脸上便露出苦色了。
知会?
如何知会?
怎么知会?
他现在可还是在被围攻的状态啊!
“将军,或许只有出战突围这条路了。”
满宠眼中光芒闪烁。
在襄阳的时候,他献策给曹仁,希望他们不要出城,坚守城池,现在他却是要于禁出城应战。
“不可!”
于禁心中也想到了出城突围这个办法,然而这些想法在脑中思索一番之后,便被他无情的抛开了。
出城野战?
可他手底下的人手才多少?
万一惨败,以至于樊城被荆州兵攻占,那如何是好?
本来曹仁他们领兵前来,便是要解樊城之围的。
守住樊城,便能在汉江北岸钉下一颗钉子。
那么...
南阳郡便还是他魏国的。
一旦樊城不保,南阳郡尽失,许都在关云长面前,就像是穿着开档裤的孩童一般,想怎么揍,就怎么揍。
樊城不容有失!
“樊城事关重大,决不可出兵浪战。”
满宠眉头紧皱,再说道:“樊城自然不容有失,但若是大将军率领的援军被关云长所败,将军又能守住这樊城多久?一个月可以,两个月可以,那可以守一年,两年吗?”
便有这个兵力守,有足够的粮草吗?
满宠此言一出,于禁无言以对。
现在是出城不是,守城亦是不是。
出城?
他手底下能够野战的士卒,还不到五千,而且士气低迷,难堪一战。
派出去了,说不定消息还送不到罾口川军寨去。
若加派士卒,那樊城还守不守了?
即便是不惜代价,损兵折将,将水攻的消息送到曹仁那里去,这一切值得吗?
况且...
蜀军是否要水攻,也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
万一不是真的呢?
万一只是汉江改道了,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
改道的可能性很小,但不是没有。
总之,未知数太多,风险太大。
一时之间,将于禁给纠结住了。
“以诸位之见,莪当如何?”
于禁想要听一听身侧部将们的看法。
“将军率本部兵马,冲出重围,我自为将军守好樊城!”满宠急了,当即插话上前。
我冲出去?
你满宠怎么不领军上前?
此番突围,乃是十死无生的事情,我于文则还要留待有用之身呢!
于禁心中暗怒,不过脸上倒是没有露出愤怒之色。
“此计不妥。”
于禁果断拒绝。
“大将军统领大军数十年,深谙兵法,即便是云长要水攻,大将军想必也知晓如何应对,相信大将军!”
于禁决定不动如山。
只要不做,就不会犯错。
至于罾口川方向的援军,那便只能相信曹子孝的能力了。
即便是曹子孝所部援军不敌了,只要稍加整顿,大王又能派大军前来。
他于文则的任务,只要守住樊城即可。
能守住樊城,以保樊城不失,那他于禁有便功劳,而且还是大功一件!
而丢了樊城,他于禁便是千古罪人!
“将军,你...”
满宠满脸通红,他还想要说些话,争取一下出城突围之事,但却被于禁的眼睛一瞪,这后面要说的话,便只能咽回去了。
“诺!”
当真是...
心累啊!
满宠心里苦啊!
在襄阳的时候,曹仁不听他的话,怎么现在到了樊城,这于禁也不听他的?
现在在樊城坐以待毙,为之奈何啊!
...
“这于禁,当真是想要守城守到底了。”
樊城外的一处高丘上,刘禅骑在大黑马上,看着樊城中一点动静都没有,心中有些失望。
原本他还想着于禁发现汉江水位下降,定然会有破釜沉舟之举,率大军冲出重围,为罾口川的曹仁通风报信。
可惜...
这于文则的胆子是真的够小,居然不敢出城应战,以通报消息。
当然...
也有可能是于禁根本没有联想到蜀军即将水攻的这个可能性。
不过,这个可能性很低便是了。
“郎君,舟船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始水攻?”
关银屏身披银甲,心中已经再无旖旎的想法了。
毕竟若是要干事,这甲胄在身,太不方便了。
自家好郎君想要节制,那便好好节制!
看我不憋死你!
刘禅轻轻一笑,说道:“得看时候了。”
方堵住各堰口,需要一点的时间,才能造成人为的洪水。
而且,他派向宠去迁走百姓,亦是需要时间的。
“最快,便在今夜!”
秋雨连绵,这水势上涨的速度,还在他们的预料之上。
“今夜?”
那也快了。
关银屏心中雀跃,脑子里面,却是已经开始想建功立业的事情了。
届时她生擒曹子孝,看她这个好郎君还敢不敢拒绝她的要求!
想到其中,关银屏不禁傻笑起来了。
“嘿嘿嘿~”
刘禅翻了个白眼。
这傻妮子,又在做梦了。
刘禅勒马前行,脑中却是在回顾整个战场的情形。
从樊城到罾口川这一段,地形都已经在刘禅心中活灵活现的闪现出来了。
水攻之下,应该是没有变数的。
将最后一丝犹疑从心中驱走,刘禅轻笑道:“整备军马,今夜,或将洪水滔天了。”
虽然刘禅将部分的百姓迁走了,然而...
大水之下,生灵必然涂炭。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为了能够取得胜利,百姓的性命,在他们这些将头颅绑到裤腰带上的人眼中,又算的了什么?
乱世之中,没有铁石心肠,如何取胜?
...
是夜。
月明星稀。
几只鸟雀在林中呀呀呀的叫个不停,很是聒噪,近处,虫鸣之声亦是不绝于耳。
啪~
刘禅用力一拍,将趴在他脸上吸血的蚊子一掌打死。
血溅了他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