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铮展信看完,气得一拍桌案:“岂有此理!”秦子清认真地问:“你信太贵妃谢仪与苏侍言有染么?”蔺铮一愣,轻扶额首:“自然不信。” “太后将这事儿交给我来办,我疑心她是要试探我……”秦子清思忖道:“若罚了太贵妃,便是站在秦家那边,若不以为然,恐怕就……” “你打算怎么办?”目前看来,有麻烦的仍是他这位皇后。 秦子清撩了撩伴衣的蝉纱披帛,压低了嗓音道:“我觉着谢太妃不会不长眼睛,与那什么苏侍言搅在一起。这事儿先放一放,敌不动我不动。” 蔺铮目露赞赏:“皇后主见倒是不少。”秦子清翻个白眼:“是你蠢,被压了这么久,就没想过从太后那帮人手里把权力夺回来?” 蔺铮不以为意,反而挺直了上身,他肩宽腰窄身材颀长,放哪个时代都是帅的代言词,倒霉皇帝胸有成竹地反问:“子桑可听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罢了。”秦子清摆手:“就你高深莫测,成了吧。”蔺铮握了她的手腕,目光闪烁,意味深长道:“好生照顾自己。” 那语气暧昧得有些可怕,空气一时安静下来,隐约能听见宫人匆匆路过的脚步声,呼吸变得幽微又漫长。那只手指节分明,手背几条漂亮的青筋,捏着她时,不轻不重,正好能触到零星的温热。 秦子清一哆嗦,甩开蔺铮,抓起下裳疾步往外面走:“我今晚睡书房。” 蔺铮:“……” 秦子清前脚尚未踏上朱红嵌金边的门槛,外面就来个没见过的宫女,扑通跪了下去,急切道:“奴婢梅儿见过娘娘、陛下,娘娘,尚宫局里走水了!太后嘱奴婢唤您主持大局。” 蔺铮步到她身边,与秦子清对视一眼。“今天事儿真多,有完没完了?”秦子清幽幽地埋怨,蔺铮耸肩,一脸看好戏的神情:“辛苦皇后。” 秦子清提了下裳跨过雕龙画凤的紫宸殿门,里面的蔺铮幸灾乐祸地补了一句:“皇后,照日子该选美人进宫,后宫四夫人的位置尚且空着,便有劳皇后为朕遴选皇妻。” “你!”秦子清回头狠狠瞪他,倒霉皇帝摆明了就是嫌她事儿不够多。当皇后为何如此疲惫,秦子清心酸地想,说好的最佳吃瓜位呢。 蔺铮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笑眯眯地提醒:“这可是你要求的。”秦子清蓦然想起自己是提过一嘴,她满头黑线,现在可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梅儿在旁边催促她:“娘娘,尚宫局里都在等着!”蔺铮悠闲负手:“皇后,还不快去。”秦子清叹口气,让梅儿领去了尚宫局。 路上梅儿同她解释起来:“今儿早您辞了棉怡,她回到宫女住的耳房便啼哭不止,兰心嘲笑她两句。棉怡气不过,便与兰心厮打起来。” “然后呢?”古代的小丫头这么猛的吗?直接打起来了? “棉怡力气大,把兰心打伤了。”梅儿倒抽一口凉气:“兰心那张脸都让棉怡给抓得……哎,以后怕是嫁不出去。” 照梅儿的意思,那什么兰心,别怕是毁容了。 秦子清没言语,梅儿又道:“兰心是甄夫人的陪嫁丫鬟,甄夫人来宫里将近三年,住在长春宫昕雪苑,陛下曾去过两次,赏了甄夫人一块随身佩戴的玉石,甄夫人便自觉得了宠,在宫里对其他嫔妃也是爱答不理。” “毕竟陛下除了甄夫人……也从未见过别的美人。”梅儿忍不住感叹,这位傀儡陛下日子过得可以说十分清心寡欲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棉怡惹了甄夫人的丫鬟,但这与尚宫局走水有什么关系?”秦子清纳闷,梅儿继续道:“娘娘您有所不知,棉怡、兰心两个都是不好惹的主,两人打起来,咱们这些宫女依附着棉怡、兰心的,岂能在旁边看着?” “棉怡失势,自然敌不过兰心她们,她就抢了伙夫的火把,想一把火烧了咱们住的地方。尚宫局里正好新晋了一批丫鬟,丫鬟里有个名叫辞昭的,那姑娘性子耿直,劝大家各退一步。棉怡正好找到出气的,拿火把想烧辞昭。” 梅儿话没说完,自己却又是倒抽一口凉气,心有余悸道:“幸好辞昭反应快,棉怡的火把落了空,脱手飞到帘子上……这火腾一下便烧了起来。” “混账东西。”秦子清低念,不过辞昭这名字听着为何这般耳熟? 等秦子清赶到尚宫局,蓦地想起来,辞昭不正是那天长乐坊里求她救她父亲的小姑娘么? 里头传出来的吼叫打破她的思绪。 “你们尽管嘲笑老娘!你们一个个又算什么狗东西?!我是太后的人,她秦子桑还皇后呢,看她这位子能坐到几时!”嗓音尖锐,似乎要把喉咙撕碎,秦子清听出这是棉怡的声音。 尚宫局的正厅里,棉怡夺了一把长刀,胡乱挥舞,状如疯魔,吓得周围的宫女忙不迭躲开。 她没了尚宫掌印,从前那些瞧不起她的、嘲笑她的、欺辱她的牛鬼蛇神一股脑儿冒出来,他们都不拿她当人!棉怡挥手照一个宫女劈了过去,吓得对方仓皇后退,跌倒在地。 “本宫这位子能坐到几时,不捞你挂心。”秦子清站在尚宫局门前,双手拢在腹间,其上朝云近香髻,饰以珍珠、翡翠,眉间一抹檀色花钿,眼睛是一双明亮摄人的桃花眼,挺翘的鼻梁下正镶着点绛唇,她缓步踏入尚宫局,发髻间那只凤鸟衔金枝坠琉璃金步摇轻轻摇晃。 尚宫局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因从前尚宫局掌印在棉怡手中,这回收了掌印,将来要交给谁该由皇后定夺,众宫女心里起了小九九也好、惧怕雷霆手腕的皇后也罢,纷纷跪下,恭恭敬敬地异口同声:“参见皇后娘娘。” “辞昭呢?”秦子清眉眼淡漠,梅儿立即俯身:“在内院,她的手臂烫伤了,奴婢这就将她带来。”秦子清颔首。 棉怡手里的刀有些拿不稳,她望向面无表情的皇后,浑身哆嗦,却又色厉内荏地强撑着:“你……”秦子清轻抬下颌:“她们都跪了,你怎么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