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玄颔首,低声道:“拿这个去给门房看。” 伸手解下腰间的玉佩,递了过去。 当日公子玄带了许多东西进寿阳谢府,但谢石却收没了他全部的财产,只余留一些不重要的物件。 而今,能够表明他身份的东西,恐怕也只有这玉佩了。 小厮是个明白人,领了玉佩不卑不亢地走过去,将玉佩递给看门人。 看门人似乎惊了惊,许久才说了些什么话,复又关了门。 小厮静立在门口等候,想来这看门人已经将玉佩送进去了。 这么一等就是将近一个时辰,算算也是两个小时,里头毫无动静,教人心神不宁。倾城有些不耐,转头,“难道王爷和公主不想见你吗?” 说来这荆州王府的来历也很奇怪。 当初桓温生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在建康府混的风生水起。因是年轻又风流,文采斐然,所以被南康长公主看上。 也不知道是怎样一段才子佳话,总归是荆州府的桓温迎娶了长公主。 但桓温实在是有才啊,总不能因为迎娶了长公主,就真的甘当小白脸,住在公主府里头被人金丝雀一般养着? 他立志要报效祖国,要出人头地,要锦衣还乡。还不能是以驸马爷的身份锦衣还乡。 长公主怎愿意见他愁眉紧锁,郁郁不得志?又去求取老皇帝的垂帘,为桓温封了一个小官儿。 桓温也真是有才,从这小官儿一路做到大司马,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也没有上升的空间。 你说一个驸马爷到了这个位置,总该是满意了。 可他桓温真是有才啊,他愣是不满意,非要更进一层。 更进一层能怎么进? 驸马府都一路变成了大司马府,再变只能是王府,于是便有了楚王府。 按理说到了这个地步,他总该满意了。自古皇家的女婿,谁能迎娶几位夫人?偏只有他,不顾南康长公主的醋劲,又纳了三个侧妃。 身为楚王,有南康长公主做夫人,又有三个身份不低的侧妃,他也真是够了。 如此,楚王府嫡子、庶子、庶女一大堆。桓家的香火,算是传递的很久远了。 桓温却不满意,人在朝廷中混,忽然就有了更深层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皇家人怎会容许? 即便你是驸马爷,是皇家的女婿,那也是不行的。皇家不允许改名换姓,怎能给你桓家去做主? 百代江山,谁也舍不得白送给人。 皇帝雷霆大怒,联合了谢家等几位世家,将桓温斗败,将他一家子贬黜回了荆州府。虽仍是楚王,却没了实权。 连唯一的嫡子桓玄,也被勒令进寿阳谢府居住。 说白了,断了桓温的一切念头。 倾城如此问,自然有道理的。 南康长公主身为皇家公主,只有这么一个嫡子,怎舍得送给别人?虽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也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如今公子玄归来,公主理应喜极而泣,匆忙奔出王府迎接。怎么过去两个小时,却并无一丝动静? 至于那桓温,以他的心思,怎肯屈就荆州府,只恐怕一朝打马入健康,只将皇城付流觞,才是他的雄心壮志。 唯一的嫡子归来,正是他血脉的传承,正是他权利的承袭,他怎舍得不见? 倾城想不通。 她神色迟疑,公子玄目光平和,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 既然不知道,只能静候。 又过了许久,看门人总算回来。 回来,却将那玉佩“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喝斥道:“王府重地,矜贵之处,岂容尔等胡诌骗人。还不快滚!” 玉佩摔了个稀烂,捡不起来。 公子玄的身份象征,就这么被人摒弃在地上。 小厮算是怒了,一步上前,紧拽住门房的衣襟,一把扯近了,斥道:“你说什么?!” 门房吓得不轻,却梗着脖子不肯服软,“王妃吩咐,谁胆敢冒充世子爷,就将他满门抄斩!你们……你们不知道咱家世子爷还在寿阳城吃苦吗?也敢冒名来王府打秋风……” 门房口中的王妃,显然不是南康长公主。 公主身份何其尊贵,怎肯沦入王妃一流。那许氏究竟是谁? 倾城眸光闪烁,身旁的公子玄却毫无动静。 小厮听不下去,将那门房的衣襟拉得几个趔趄,眼不下这口气。 门房涨红着脸,“你再不松手……” 话没说完,站在门口的侍卫们,已经拔剑走来。 “干什么?!” “住手!” “还不快滚!” 甲胄鲜明的侍卫并没拿长剑直接斩来,却也是横眉冷对,连声喝斥。若是小厮再敢胡来,定要吃他们几剑,被当场打个大马趴。 公子玄仍无动静。 小厮松了手,退回了马车旁。 小小马车,四个人都没说话。门房还在远处骂骂咧咧,有侍卫撑腰,又有王妃发话,就是这么一个门房也显出三分天然的贵气来,教人高攀不起。 有家不能回,是怎样的体验? 倾城瞧着公子玄,忽有些黯然。 公子玄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然瞧着前方的车夫,道,“走吧。” 车夫和小厮都是不甘心,却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好扬鞭打马。马儿哒哒跑起来,渐渐离了王府大门。 竟是真的不入王府了。 “你怎么不亲自下车去?”倾城蹙眉。 若他亲自下车去,王府谁人不认识他的面貌,怎会将他拒之门外?指不定那门房还要跪地磕头,祈求他的原谅。 所谓瞎了狗眼,不识得主人。 身旁的公子玄却笑了笑,一点也不恼怒,“傻瓜,咱们从寿阳逃走,并不是光明正大的回来,怎能这般直接露脸进门。” 他神色平静,被自家人这么拒之门外,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笑看着她,多了几分解释的口吻,“他们口中的王妃,乃是我父亲的侧妃许氏。因她貌美,父亲对她十分宠幸,王府中人都要让她三分。” 她挑眉,“难道公主也要让她三分?” 他神色渐渐沉下来,“往日里,母亲绝不会迁就她。今日……那门房似乎根本没有将玉佩给母亲,而是直接给了侧妃许氏,却不知道其中原因。” 不得不说公子玄的忍耐力真的极好。 到了这个时候,竟也能泰然自若,而不是下车给那些人一个下马威,入王府拜见公主,关心其中缘由。 她点点头,心中稍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他淡淡一笑,带了些许宽慰,“不碍事,咱们今夜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