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先生在女学的屋子很是素净,里面就摆了张长案,几个瓶子里插了些时兴的花儿,算是添了几分人气儿。 郑先生一身素袍,眉毛微微舒展,竟然显了些笑意:“你先前可曾听闻我要在这次琴艺考核里收徒。” 谢婉宁点点头,这样的大事她自然是知道的。 郑先生顿了半晌叹道:“若是没有听见你弹得琵琶,兴许我就选了陆雅怡了,”神色有些怅惘的样子,然后喝了口茶:“说说你对陆雅怡弹奏的看法,”一转眼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谢婉宁想了想,然后开口道:“陆小姐弹奏的很好,”这一点不可否认,然后继续道:“汉江月这首曲子对指法要求很高,陆小姐完成的很好,若是我,定不能如她弹奏的完美。” 郑先生就认真的打量谢婉宁,她正抬着眼,神色认真,郑先生忽然就很满意。 郑先生又喝了口茶:“说的不错,陆姑娘的指法要比你强得多,知道我为何选你吗。” 谢婉宁的脸有些红,她看着郑先生。 郑先生接着道:“陆姑娘过于注重指法技艺,却忘了本心,乐不是功利的东西,意在明心清神,”然后看了眼谢婉宁,“虽说你指法技艺不精,但在乐理这上头还不错。” 谢婉宁有些吃惊,郑先生这是在夸她。 郑先生低头看了看谢婉宁的手,十指纤纤,指节分明,天生就该弹琴的手:“你的天赋还不算坏。” 直到回了谢府,谢婉宁还如在梦里一般。 杜氏更是不相信的样子,一连问了好几遍:“宁宁,你说的是真的,郑先生收了你做弟子,”满是不可置信的样子。 杜氏又转来转去,口中念念有词,也怨不得她不信,郑先生名气很大,誉满京城,那是真正的大家。 一旁的谢昌政看不过去了,他一把揽住杜氏:“娘子,你没听错,咱们家宁宁得了郑先生的青眼,做了她的弟子,”语气也是满满的自豪。 谢婉宁瞧见谢昌政的胡子又飞起来了。 杜氏一时没了声音,然后笑了起来,都笑出了眼泪:“宁宁,你这次是给你娘长了脸了,都赶上你大姐姐了,”然后拿出了帕子擦眼泪。 谢婉宁失笑:“怎么就比得上大姐姐了。” 杜氏瞪了谢婉宁一眼:“怎么就比不上,你现下可不一样了,你是郑先生的弟子,有哪个女学生比得上你,”杜氏此刻完全忘了谢婉宁以前的成绩。 杜氏拉住了谢婉宁的手:“宁宁,你争取再努力一下,在别的课业上面,尤其是经义好好学学,争取考个女学第一回来,”神色很是认真。 谢婉宁头疼,那经义她可真的是弄不明白,她看着杜氏正在憧憬未来的样子,不忍心提醒杜氏她前不久才考了倒数第五。 谢昌政也很高兴:“宁宁想吃什么,爹这就去告诉小厨房。” 杜氏也跟着张罗:“你要吃什么尽可以说,等会儿子我去你祖母那儿一趟,也叫她们知道知道咱们宁宁的厉害,”兴高采烈的样子。 郑先生收了谢婉宁为徒这事很快就传遍了女学,谢婉宁走在路上的时候发现女学生们经常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看着她说些什么,眼中露出羡慕的意味。 程昭很高兴:“这下子她们可知道咱们婉宁的厉害了,可不是谁都能做郑先生的弟子的,就是那陆雅怡也比不过你。” 先前谢婉宁是靠着谢亭章的关系进的女学,算是走后门,女学毕竟难考,进了女学的小娘子们于说亲上也有很大的裨益,因此很多女学生们对此不满,也认定了谢婉宁是个草包,如今却有些改观了。 经义课上,陈夫子正在讲策论:“制艺分了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等部分,”然后放下了书:“这是男子科举应试所学,确是难了些,你们了解即可,只需学好我教给你们的,不过那也有些难度,可别掉以轻心。” 谢婉宁点点头,确实有难度,她总是学不大明白。 陈夫子咳嗽了声,眉眼间有些沧桑的感觉:“今日的课就到这里吧。” 下了学之后谢婉宁打算去女学的藏书阁看看,她的经义成绩一向不好,正可以去借阅几本书看看,她怎么说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若是经义成绩太糟糕,可有些说不过去。 谢婉宁原打算拉着程昭一同去的,可程昭犯了懒,想要休息,谢婉宁也只得一个人去。 去藏书阁的路上满是名花嘉树,地上铺了青石板,颇有种曲径通幽的感觉。 正是中午的时辰,藏书阁里没什么人,很是安静,书架用了耐用的花梨木,纹理细密,上面堆满了书籍,左右分列,书面有娟红色、娟绿色,左子右集,用了板片隔开。 谢婉宁很喜欢这里安静的氛围,拿了几本经义方面的书。 藏书阁一共有三层,谢婉宁不自觉就走到了第三层,这里更是安静,一个人都没有,谢婉宁又逛了很久,最后才满足的离开。 一共选了五本书,有些重,谢婉宁好不容易才拿下来,待走到一楼后竟微微流了些汗,谢婉宁失笑,这身子实在娇弱了些。 谢婉宁把书放在一层的案几上,拿了帕子擦了汗,她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待把帕子收起来后,谢婉宁忽然就反应了过来,可不是怪怪的,这藏书阁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谢婉宁四处看,果然只剩书籍,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正门,槅扇门上雕了精致的图样,透雕的格心糊了高丽纸,看不到外面,谢婉宁伸出手推了推门,没有推开,她又加大了力气,还是没有推开。 这是把门栓栓上了……谢婉宁一头雾水,怎么会关了门呢。 谢婉宁忽然就想起来,女学的藏书阁每周第三天下午闭馆,怪不得这里没有人,定是她在三楼忘神了。 谢婉宁无奈,只得找了个矮凳坐下,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只能等到晚上打扫的人来才能出去了。 谢婉宁叹气,只能在这里呆着了,还好不算无聊,可以读读书。 日光西斜,变的柔和,从槅扇透进来,正洒在谢婉宁的身上,愈发显得她肤色白皙。 谢婉宁就侧过头看着槅扇,她已经待了一个时辰了,只能瞧得见从高丽纸透进来的日光,要是现在有个人能打开门多好啊,谢婉宁感叹。 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吱呀一声,槅扇就被推开了。 槅扇缓缓被推开,谢婉宁看到一只手推在门上,手指白皙修长,指骨微突,很是好看,却有些凌厉的感觉。 日光一下子就洒满了屋子,谢婉宁就看见一张俊秀的脸,鼻梁挺直,不是陆起淮是谁。 谢婉宁站起来,有些讶异:“陆大人怎么在这里。” 陆起淮的步子停了下来,显然也有些吃惊,藏书阁的负责人明明说了今日下午没有人,外面也闩上了门,怎么里面还会有人。 陆起淮下意识就看向谢婉宁,她今日穿了海棠色的云纹上裳,樱红色的撒花软烟罗裙,发上只簪了羊脂色茉莉小簪,从骨子里露出的美艳,她果然还是适合这样的颜色。 陆起淮闭了闭眼:“这藏书阁里有我想要的书,只不过,谢姑娘怎么在这里,”话到末尾带了些疑问。 谢婉宁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一时忘了藏书阁的规矩,不小心被关在里面了。” 陆起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她这是等了一个多时辰,若是他方才没来…… 谢婉宁抱起书:“陆大人,小女就先走了,不妨了您看书,”行了礼后就走了。 陆起淮点点头,他看见了谢婉宁抱着的书,上面大多是经义相关的,她这是在学经义,陆起淮的唇角弯了起来。 程昭很好奇:“婉宁,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谢婉宁向程昭解释了一番,程昭好一顿嘲笑:“婉宁,怎么这种事你都能忘记。” 程昭笑完之后舒了口气:“刚刚你没在,陈夫子说他要回老家一趟,他的夫人生了病,要好好养着,暂时不能授课了,你说新来的夫子会是谁呢。” 谢婉宁却不大好奇,她想起刚刚藏书阁遇见的陆起淮,他怎么会来这里呢,按说太学的书籍更多啊。 不过谢婉宁很快就知道了。 第二日的经义课上,正是新夫子到来的时候,陆起淮却走了进来,他穿了件石青色的葛布直缀,压下了几分冷峻,显得儒雅。 陆起淮接着拿出了书:“自今日起,暂时由我负责教授你们经义。” 谢婉宁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