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当晚是任东行送路清扬回去的，到小区门，路清扬下车，转头对着里面说“谢谢啊。”　　　　夜色深重，黑暗无边，路清扬家住的这个小区很老，路灯不知坏了多少，物业却一直拖着不修。任东行坐在车里，脸色不明，只能听见他懒洋洋的声音：“嗯。”　　过后又提醒：“明天早上九点半，别忘记了。”　　　　“不会忘的。”路清扬握紧自己的手机，里面存了刘老师给的业主联系电话。她明天就要跟业主见面了，这一路上但凡想到这一茬，她都激动着。　　　　任东行歪着头看向天，嘱咐道：“我明天八点来接你，别赖床。”　　　　路清扬一怔，有些意外，他怎么会发那么大善心了。　　　　“嗯？”没听到回应，任少爷不满意。　　“好的，你来了告诉我。”　　“走了。”发动车子，驶离小区，酷的一逼。　　　　路清扬裹紧了身上的呢子大衣，走向自家所在的楼栋。　　这个小区没有电梯，所幸他们家只住在三楼，路清扬一分钟就窜上去了，还没抬手敲，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路老太笑着迎上来：“我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　　　　路清扬钻进去，笑道：“奶奶你耳朵这么好？不是说年纪大了要耳背么？”　　　　路老太笑骂：“你这小丫头片子。”　　　　路清扬：“我的意思是，你还年轻。”　　　　路老太乐得跟花儿似的，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一起了，不多时又冷下来，因为她拉到了路清扬的手，冰冰凉的：“哎呦，我的小祖宗，这手这么凉！”　　　　全身上下打量一遍，路老太开始了碎碎念：“这什么天儿啊你就穿一条裤子，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还露着脚脖子，不怕冻出关节炎啊，等你老了不要后悔......”　　　　“你这孩子，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哟......”　　　　路清扬：“......”　　好在屋里有暖气，暖和着呢，路清扬脱掉了外套走进去，看见桌上摆着两盘饺子还有几盘凉菜，整个客厅也是烟雾缭绕的，全是烟味，还有茴香的味道。　　　　她皱眉对着路老太嘟哝：“奶奶，你不是说牛肉的么？怎么是茴香呀？”她最不爱吃茴香馅儿的饺子了，味大。　　　　路老太暂时停下了唠叨，拍她的手：“有牛肉的，茴香馅儿是你徐叔叔吃的。”　　“徐叔叔来了？”　　　　她进门的时候，徐临博一直在厨房忙活着拌酱料，“清清回来了？”　　　　“嗯，徐叔叔好。”　　　　徐临博腰上系了个围裙，跟他身上名贵的西装不太匹配，甚至有些好笑：“快洗洗手吃饭吧。”　　　　路清扬顺从地去洗手，路老太又来喊她：“乖清清先过来上柱香再动筷子。”　　　　家里客厅玄台上摆着的遗像是路万川的，很年轻的彩色照片，他死的时候才十九岁不到。路清扬站在洗手间门口，只见路老太手里拿一支香虔诚地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万川，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清清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也保佑妈妈多活几年，多陪陪在这儿的孩子，我到了底下再陪你......”　　　　这些话是很伤感的，可从老人家的嘴里说出来，又显得很平常。　　路清扬也点了一支香，她没什么想说的，三拜之后插在香炉上。　　　　徐临博颇有感触似的道：“转眼，万川都走了多少年了？”　　路老太：“二十年，清清今年正好二十岁了。”她每一天，每一年都掰着手指算。　　　　徐临博似乎也陷入了伤感，他今年五十二岁，比路万川大十二岁，二十年前同在一个消防队当战友：“是啊，二十年了。当年他进队里立才十六岁，愣头愣脑的，一顿吃十二个馒头，真吓到我了。这小子要是活着，也要四十岁了。”　　徐临博转业，路万川却在十九岁那年牺牲了。　　　　路老太哀叹一声。　　　　徐临博安慰：“路大姐，别难过，这不还有清清么？”　　　　很奇怪的，路清扬要喊徐临博叔叔，徐临博却喊路老太大姐。从年龄上排序没错，但是关系上是混乱。但这也没关系的，路清扬暗自想着，反正这房间里的三个人全都没有血缘关系。　　　　因为她是路老太从医院里捡回来的，据说是一对大学生情侣生下孩子，没有能力养，就扔到了医院的后门儿......恰巧被路老太捡回去了。　　　　总之这顿晚饭吃的还算可口温馨，牛肉馅儿的饺子太好吃，路清扬一口气吃了二十个，肚皮儿都鼓起来了。窗外东风大作，呼啦呼啦地吹着干树丫，路老太拿出一壶桂花冬酿酒，跟徐临博两人喝起来。畅谈古往今来，到柴米油盐......　　路老太对生活现状很满意，就是担心路清扬，又开始了唠唠叨叨：“我就担心我这小乖乖，她学习工作太辛苦咯，经常到半夜，我起夜见她还在摆弄着电脑。”　　　　徐临博拍着路老太的肩膀宽慰：“孩子上进是好事儿啊。你也别担心，就算清清不想那么早出来工作，我就供她读书，读硕士，读博士，去哪个国家我都供得起，只要她成绩够好。”　　　　听到这，路清扬一愣怔，觉得不可思议。非亲非故的徐叔叔，为什么要供她念书？　　　　路老太推辞了两句，两人又聊起别的。路清扬走进自己的房间摆弄手机。　　......　　　　大概半个小时，两人吃完了，路老太准备收拾碗筷，；路清扬走出来帮忙，就听到徐临博拦住路老太说：“您就歇着吧，让清清收拾好了。年轻人多帮忙干点家务。”　　　　路老太舍不得，路清扬已经走出来了：“奶奶你去沙发坐一会儿，我来。”　　她麻利地把几个盘子摞在一起，放进洗碗池冲洗干净，又拧块抹布擦桌子，动作很快，徐临博一边夸她利索，一边教导：“多帮着奶奶点。”　　“知道了。”路清扬不太习惯被人这么教育着，却也不得不听长辈的话。　　　　徐临博哈哈大笑，“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走了，您早点休息。”他跟路老太告别。　　　　奶奶刚要站起来就被他摁着肩膀道：“外面冷，您就别送了，让清清送我到楼下。”　　　　路老太没客气。对路清扬说：“拿着手电啊。”　　“知道了。”　　　　从暖气房走到楼下，才感觉冷风呼啸，刺骨的冰凉啊。徐临博的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等着了，可他却不急着离开。　　　　很常规地询问：“最近学习累不累？”　　“还行吧。就是学习之外的事情多，有点烦。”　　　　徐临博以为路清扬说的是她当班长处理班务比较繁琐，：“哪有事情不烦的？你有能力就多帮助老师和同学，以后这些都是你的人脉。”　　“嗯。”　　“还有别的问题么？”　　“没有了。”路清扬闷闷地回答。　　　　徐临博拍拍她的脑袋，“打起精神来，年轻人。”　　　　路清扬：“我知道啦，会努力的。”　　　　徐临博很满意地笑笑，过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拿着吧。”　　路清扬猜测那是一沓钱，挺厚的，大手笔啊。　　在月色中，她端详着徐临博的脸，他上了年纪了，腰背却挺得很直，皮肤紧致，丝毫没有老态，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锋利。　　他每过两三个月都会来家里陪路老太吃饭，然后教导她很久。只有他一个人，这种状态维持了很多年。徐临博有一儿一女，目前在国外工作，妻子也在早年去了国外休养，路清扬从未见过他的老婆......　　　　说他对路清扬视如己出，一点都不过分。　　这一切是为什么？对路老太是往日情分，对她就不至于了吧。　　　　“拿着吧，傻愣着干什么你这小姑娘。”　　　　该拿这钱么？应该是不可以的，她也不缺钱。　　可有一种古怪的心理作祟，路清扬接下钱，徐临博也松了一口气，又拍拍她的肩膀，上了车。　　　　回到楼上，路清扬就直接把信封放到饭桌上，路老太“哎呦”一声，嗔怪道：“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怎么能收徐叔叔的钱呢？没钱就告诉奶奶啊。”　　　　路清扬忽然有些烦躁了，“这钱您留着，等徐叔叔下次过来还给他好了。”想了想，她又补充：“是他坚持要给我。楼下太冷了，我懒得在下面推搡。”　　路老太接受了这个解释，把信封放到抽屉里：“你早点睡觉吧，明天是周末，别熬夜了。”说到这里，路老太的眼睛又笑着眯成一条缝儿：“看把奶奶心疼的哟。”　　　　路清扬转身，扑到路老太怀里，坏笑道：“奶奶心哪疼啊，来，我给你摸摸就好了。”　　路老太终于没忍住，搂住了小孙女。　　嗯，奶奶是路清扬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发誓，自己永远不会离开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