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卿“嗯”了一声,俯身把东西拎起来:“你上次不是说家里没油了吗?”
老太太看她拎那么多东西,试图上前帮忙,甘卿一抬手避开她,冷淡地说:“不用。”
老太太腿脚不太利索,吃力地跟着她,赔着笑,笨拙地试图找话题,可她并不会聊天,说出来的都是干巴巴的蠢话,自顾自地说了一路,见甘卿没有理她的意思,就讪讪地闭了嘴。
老太太家在一楼,逼仄狭屋里大约是为了省电,黑乎乎的,来了客人才忙不迭地开了灯,劣质的白炽灯闪个不停,把屋里的一切陈设都照出了惨淡的颜色。厨房和卫生间里传出“滴滴答答”的水声,水龙头细细地往下滴水,底下用塑料桶接着这样接水,水表不走字,能省水费,可是那声音听着让人心烦。
门厅里有一张破木头餐桌,一条腿短了一截,用碎木头垫上了,桌上有个暖壶,一排小药瓶,还有一碗吃了一半的菜粥和一小碟腌萝卜。
“自己做点饭吃。”老太太小心翼翼地说,“你你吃了吗?来碗粥?”
甘卿往厨房瞥了一眼,案板上还有几片萎靡的菜叶:“菜市场捡的?”
老太太小声“嗯”了一声。
甘卿从兜里摸出一打现金递过去:“没钱吱一声,至于么?”
老太太接了钱,脸上却不见喜色:“我活着就是不要脸啊,不中用,什么都干不了,还老吃药每天早晨起来,都想我怎么还不死,一坐坐一天,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
她说着说着,就低头抹起了眼泪:“哪能老跟你要钱啊,你又不是我闺女我闺女要是活着,我也不至于这样,我可怜的孩”
甘卿冷笑一声,打断她:“你闺女要是没妈,也不至于死这么早。”
老太太听完,嚎啕大哭起来:“是我害了她,是我拖累她!可我也是为她好男人赚钱养家,在外头吃苦,回来脾气不好撒撒火没什么啊,小夫妻俩年轻时候吵吵闹闹,偶尔动手也正常谁家的日子不是这么过?忍一忍就好了,她要是离婚,还能上哪找对象去啊?又没个工作,吃什么?我们娘儿俩怎么活谁知道她那个脾气哟怎么就能走到绝路上呢?想不开啊”
甘卿手背上暴起一条青筋。
可是有些人,活在同一片天下,长得也是个人样,脑子里却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正常人永远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永远没法跟他们沟通。
她不方便殴打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太,也懒得多费口舌,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眉目间带着一点温柔的忧郁,冲她笑。
“要不是为了还你人情,”甘卿面无表情地想,转身走了,“我可不来见你这操蛋的妈。”
她穿过夜色,往回走去,在路口下车,正看见洗衣店门口的闫皓蹲在路口喂流浪猫。
闫皓低低地跟猫说着什么,看见有人走过来,他又立刻闭了嘴,做错事似的绷紧了后背,等她走远,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警察没有实际证据证明他与盗窃案有关,而他在喻兰川窗外贴条的事,虽然造成了居民骚乱,但总的来说,也不能怪他,所以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决定放过他,把他放了回来,算是在违法的边缘剐蹭了一下。
但是他穿着奇装异服被警察带走的事,已经在附近传开了,谣言都有翅膀,能一日千里,一开始有人说他偷东西,偷东西的故事很快被人添油加醋,变成了偷内衣,传着传着,又不知怎么的,“偷内衣”变成了“猥亵妇女”。
很快,人们都知道洗衣店那个看着就不正常的店员是个变态,连江老板的生意都冷淡了不少。本来就怕人的闫皓往壳里缩得更深,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孤独的绫波丽和流浪猫。
附近另一件热门的话题,是向小满谋杀亲夫未遂事件。向小满和神秘犯罪集团的案子不归派出所管了,移交给了上级部门。
不过据说聂恪宽宏大量,看在孩子的份上,不想和一个精神病计较。听说精神病不用承担刑事责任,如果核实了,她的后半辈子估计就是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了至于她为什么要谋杀亲夫,谁知道呢?
她连话都说不清楚。
一个疯子,还需要理由吗?
燕宁的车水马龙渐渐稀疏下来,整个城市,都充斥着失语的人。
甘卿没吃晚饭,胃里很冷,她是非常怕冷的,每年冬天都觉得难熬,好在现在家里有暖气,于是她三步并两步地钻进一百一十号院的楼道里,颤颤巍巍地吐出一口凉气。
“这么晚才回来?”电梯间里的声控灯亮了。
甘卿一抬头,发现等电梯的赫然是喻兰川。
喻兰川一副商业精英的样子,不苟言笑地冲她一点头:“都一个礼拜了,你发工资了吗?”
甘卿:“”
冻木了,没跟上话题。
喻兰川于是打了直球:“你还欠我一顿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