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女露出悲伤的表情，“我是培养品，叫树女。你也看见树上还有很多其他人的脸了吧？那是被我杀掉的同胞。一棵树上有上百个灵魂，最终只能有一个胜出。然后又会不断有新的人被种植进来，直到被收割，才能停止杀戮。” 树女叹了一口气，“我已经记不清这是我第几回胜出了，就算不想再造杀孽，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意志把别人的营养吸干，我也忘了自己活过多少年了。” “种植是什么意思？所以到底是这世界的特有品种？还是……本来是人？” 树女笑了笑，“你真好笑，你难道不是这世界土生土长的吗？大陆上哪里有像我这样的怪物？我们是天山的试验品，又或者说是培养品，真正的用途我也不清楚，毕竟我从未被收割。我猜，这是对大道的一次探索吧。” “对大道的探索？” 树女点头，“上古传说，父神从海里孕育而生，本来是一个人头鱼身的神。母神一开始就是人类的形态，但和父神交#合后，也能变出鱼身，所以他们猜，人身只是神的一个末端形态，真正的神，应该是从古老的生灵中孕育出来的。对于树人的尝试，也只是他们其中一个方向，你说的驴头人，大概是另一个试验方向。” 凤凰努力转动脑筋，然而还是不能够理解，“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证明神不是人？” 树女摇头，“我也只是猜测，具体并不清楚。大概是想通过这些特殊的方法，培养出神的意志吧。如果成功，他们就再不用辛苦修道也能成神了。”树女神色黯然，“我们都只是他们成神的牺牲品罢了。” “他们……把你变成这样的人，到底是谁？” “是群英堂里的上人们……但具体是谁，我早就忘记了。” 凤凰想要安慰一下眼前的女人，但这样沉重的悲伤，轻巧的语言安慰反倒是种不尊重。 幸好，树女很快就恢复了快乐的样子，“你是安吉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凤凰立马点头，“只要我力所能及！” “谢谢你，我想请你杀了我。”树女说着，脸上扬起灿烂的笑。 凤凰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当死亡成了一种奖励和值得高兴的事情，凤凰只感到更深重的悲哀。 树女以为凤凰不愿意，立马安慰道：“并不会很困难的。我已经这样子活了太久。我的背上常年照不到太阳，全是苔藓，我的身体无法移动，只能任由风雨摆弄。我也已经杀过了太多人，死了大概要下地狱，但起码，现在停止，我手上的罪孽也会轻一点。所以，请你帮帮我吧，帮帮我吧。” 看着树女哀求的眼神，终于，凤凰说出了那个重若千斤的字。 “好。” 不料话音刚落，周围就传来一阵阵细碎的请求，“请也帮帮我吧……我也已经活太久了……” “也请帮帮我……” “请帮帮我……” “帮帮我吧……” 各色各样的声线，诉说着同一个愿望——死亡。 原来这一片树林都栽种了无辜的灵魂，不死不灭，与树长青。凤凰还曾幻想过，如果有来生，希望做一棵树，如今看见眼前情景，才知道自己无知的愿望是多么的残忍可怕。 她强忍泪意问树女，“要怎么帮你们解脱？” “能够存活至今的都是意志强大的人，就算把脸剜下来，灵魂还是会主动附着在树身上，所以，请连着树一起，把我们烧成灰吧。” “好！”凤凰转向安吉，“安吉，帮我拿点水来。” 很快，安吉就装着满肚子的水回来了。 “朋友，我让你烧了我们，你为什么反而把水拿来呢？”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凤凰折了几根软韧的树枝，卷成个刷子模样，给树女刷起了苔藓。安吉跟在她身边，要水的时候便喷几口到树身上，乖巧得很。 “谢谢你……可是我们都快死了，刷来有什么用呢？” “你不是说这苔藓让你不舒服了许多年吗？就算是离开，也要舒服优雅地离开，像个人一样……” 树女不说话了，干涸了许多年的眼睛流出了绿莹莹的眼泪，她已经许久没被当成人来对待了。 “恩人……我根里有虫子，痒死了！如果可以，也把我抓一抓吧？” “大好人，有只松鼠在我心窝上弄了个洞，常常透风，麻烦帮我堵一堵……” “请帮我松松根……” “帮我剪掉那多余的枝丫……” “请帮我擦一擦脸……” 细碎的请求再次响起，凤凰都温柔地笑着一一答应。 等完事的时候，太阳已经到了山腰，天也慢慢黑了下来。 凤凰举着火把，问：“那……我放火了？” “好的，谢谢你，如果来世还能相见，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细碎的感谢中，凤凰勉强自己笑着，一一和树女们道别，然后一一点燃了火。 “好热……” “烫……” 痛苦的呻#吟四起，但没有一个人求救，再多的痛苦，不能阻止她们归于宁静的心愿。 只是，渐渐有争执的声音响起。 凤凰冒着大火，走到声源处，却原来是一个树女被大火烧得虚弱，新来的人便冒了头，挣扎着不愿死去。 “你新来还能折腾，等你在这树里困个三五年，想死都没门！” “不不不……我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困在树里边？我要回去！我要回到快活居去！我要找我爹爹，我爹爹是朱长老！谁敢欺负我！？谁敢欺负我！？” 凤凰总感觉这声音有点耳熟，便着急问道：“你说你是谁？你是新被种植到树上的吗？” 树上那张美丽的脸望向凤凰，顿时一阵激动，“是你！你是被紫寰师叔祖起死回生的人！你还认得我吗？我是朱菲菲，是鬼七的大师姐！你赶紧杀了这个女人，把我救出来！” 凤凰赶紧退开一边，吩咐道：“安吉，快把火灭了。” 另一个树女着急了，“不不不！我好不容易能解脱！别听她的别听她的！” 安吉为难地看看树女又看看凤凰。一个是她朋友，一个是她主人，一时之间真不知道如何选择。 “安吉你先把火灭了，我问清楚再行动。” 安吉点点白色花盆，喷出冲天水柱来，幸亏火烧得还不旺，很快就被灭掉了。 凤凰看向朱菲菲，“你是不是我醒来那天，给我送月事用品的那位师姐？” 朱菲菲立马点头，“对！就是我！” “不过一天，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朱菲菲看了看自己的老树身体，哭泣道：“不！不是！这都是幻觉！幻觉！快带我去见我爹！” “你先冷静一下。”凤凰给朱菲菲擦了擦眼泪，“你先和我说，你出事之前的具体情况。” 朱菲菲啜泣着，努力回想道：“那天晚上，我去找鬼七师弟，回去的时候，听到有奇怪的声音，我找过去，居然遇见了……遇见了我爹爹……” “你爹？就是那个朱长老？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看见他……他在……”朱菲菲痛苦地摇头，“不！不可能！我爹怎么会杀天山弟子！那一定是我看错了！我爹最疼我了，不可能会杀人，也不可能会伤害我的！” 朱菲菲语无伦次的，凤凰根本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凤凰不明白，却有人听明白了。 原本的树女嘲讽道：“哈哈，这有什么好自欺欺人的？你爹爹就是个恶魔，把我们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撞见了他杀人盗取灵魂，他便把你做成树人，可笑你现在还不愿意看清你爹的真面目，还嚷嚷着要去找把你变成现在这模样的人？” “不！你乱说！你乱说！”朱菲菲摆出张牙舞爪的模样，可是没一会儿又痛苦大叫起来。 “哼！就你这意志，怎么斗得过我？”原树女瞪大了眼睛，朱菲菲的脸也同时在萎缩衰老。 “你们……你们别打了……”凤凰就算想要阻止，这又不是拳脚打斗，怎么弄？ 原树女好歹卖凤凰个面子，但有些问题却是死结，不是面子情能解决的。 “大好人，你赶紧把我烧了吧。这个女人现在还能自欺欺人，等她回过神来，变成怨灵就不好了。” 怨灵是什么凤凰不知道，但是……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根本不想死，我不能杀了她啊……” “哈哈，这样子还算个人？她还不自知，迟早会有求死的一天！”原树女说完，更是加大了掠夺的力度，朱菲菲表情痛苦，尖叫不断。 “不不！都是你们！你们都想要害我！”朱菲菲望向凤凰，“一定是你！不止骗走了鬼七师弟的心，还一心要来加害我！你们这班贱人！贱人！” 朱菲菲的脸突然从树身上突显出来，拉动着树皮，咬向凤凰。 “不好……我控制不住她……她要变成怨灵了！”原树女惊喝道，“恩人你快点逃，她要来杀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