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下意识看向声源，除了一堆骨头碎肉，什么也没看见。但很快，凤凰就惊得合不拢嘴巴了。地上四散的骨头开始颤抖着移动起来，慢慢慢慢聚拢成一堆后，再根根相接，最终形成一个高大的人型骨架，只是缺失了两根手指。　　　　“你你你……你也是连生！？”从声音响起，凤凰便认出了是连生，只是……她很难把眼前的骨架和重逢时的那截骨头联系起来，“难道天下所有骨头都是你的化身啊！？”　　　　“就只有这一副骨架而已，不过我能随意分离出一段，意识也能附着在所有骨头上。”连生简略解释完，顿了顿说，“我估计……他不会再听你的命令了。”　　　　“他？”凤凰手指往前指了指，“说鬼七？”　　　　连生点了点头，“和你兵分两路那个人……”　　　　“二蛋？”　　　　连生摇了摇头，“你叫他‘二蛋’，士兵们却叫他风行烈将军。”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我可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凤凰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哎……不对，这名字是有那么点熟悉……”　　　　凤凰想起来，天山深渊，石碑少年，圣母给她看的前世今生。傅双桦重生前一世，就是被一个叫“风行烈”的乱贼砍死的，而那个自称是父神的后裔，风国真正的天命之子的“风行烈”，和二蛋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这个所谓的“风行烈”，居然是二蛋吗？但二蛋傻乎乎的，可能谋权篡位吗？哦……不……他说他神志清醒了……鬼知道这神志清醒是个什么东西！难不成二蛋也重生了？神志清醒就是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凤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但紧急事态下已经不允许她想太多。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鬼七……应该被风行烈控制了。”连生除了自己和凤凰的名字，其他生前记忆都已经丢失，所以并没有认出二蛋。　　　　“控制？到底怎么回事？”凤凰需要很强的意志力，才能击败陈君砚，夺取身体的控制权，精神消耗过大让她的身体摇摇欲坠。　　　　“你……听后不要太过自责……”连生沉默了许久，才斟酌着开口，“风行烈一开始并没有找那个……风梨花……而是直接去了离岛……”　　　　“可是情况有变？二蛋现在怎么样了？风梨花呢？”凤凰着急地一把抓住连生的骨头架子。　　　　“风梨花……”连生摇了摇头，“太惨了……何止风梨花，整个风都都被屠戮尽了……”　　　　“你说什……怎么会这样？傅双桦居然这么快出手？”　　　　连生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什么傅双桦，屠城的是……风行烈……”　　　　长痛不如短痛，连生深呼吸一口气，决定把一切说出来，“风行烈先是去了离岛，用你说的法子，摸着海底的铁链，用离合玉顺利入城。他杀光了守城的将士，抓住老弱妇孺，逼迫离岛岛主冯清用枭姬加急运输攻城器械到风都。不到一个时辰，风都就沦陷了。”　　　　“你在说什么……你一定是认错人了……二蛋为什么这样做，他完全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啊！”凤凰感觉脑子都打结了，脑袋像石头一样沉重，随着情绪起伏，身体的控制权也在一点点变弱。　　　　“风行烈已经登基为皇了。他说他是父神的传承，是风家的后代，是真命之子……”　　　　“……对……我都忘了，风行烈就是篡位之人，可是二蛋怎么会是风行烈呢？怎么能……”凤凰心情激荡，拼着最后的力气问，“风梨花呢？”　　　　连生摇了摇头，“我没看见她……估计……凶多吉少……”　　　　凤凰胸口血气翻涌，喉咙一甜，就喷出一口血来。　　　　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一直叫嚷着的陈君砚一夺得身体的控制权，立马冲向鬼七。　　　　凤凰看见自己的手脚不受控制地捶踢着鬼七，而对方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她。　　　　“鬼七？”后半句凤凰实在说不出口——“你也要背叛我吗？”　　　　鬼七虽然没有听见凤凰悲痛的质问，但却用行动决绝地告诉了凤凰答案。　　　　鬼七闪电般一甩手，凤凰便吐着血撞到墙上，随着崩裂的砖块一起，重重撞到地上。连生着急地往凤凰跑来，但没跑几步，就被鬼七击碎，骨头散落四周。　　　　凤凰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她看见细长的双腿向她走来，然后停在了她的身前，那是鬼七。鬼七手上还提着用外衫包裹的妙云的头颅，妙云仍然挣扎着，血染红了外衫，滴滴答答掉落到地面上，因为离得太近，有些血珠还溅到了凤凰脸上，夹杂着凤凰本来的血污，倒分不出彼此了。　　　　“师姐！”陈君砚哭喊着，“鬼七你疯了！”　　　　凤凰笑了笑，对啊，鬼七，你疯了吗？她抬头看向鬼七冰冷的双眼，看见瞳仁里倒映着她充满杀意的眼神。　　　　凤凰用力摇了摇头，她绝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这样子看向她的兄弟同袍。　　　　“鬼七，你是因为被控制了，才这样做的吗？”凤凰想起了连生的话，又想起之前鬼七和二蛋之间奇怪的氛围，便对连生的话信了大半。　　　　鬼七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提起凤凰，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凤凰看不见，在她两次吐血之后，鬼七嘴角也同时溢出血来。他们相生相伴，苦痛各半，即使风行烈能够控制鬼七的意志，却斩不断这份羁绊。　　　　“咳咳咳，你要带我去哪里？”凤凰一下子被倒吊了身子，喉咙里的血沫倒是咳出来不少。她努力抬起头，看见各处的碎骨头正挪动着聚在一起。　　　　果然还是没有回答，凤凰笑了笑，“也是，我的血对你都没了诱惑，那一定是有更强大的力量控制了你吧。也好，你必定是要去见那更强大的人，那就让我好好看看，到底是不是……是不是……他……”　　　　快速移动中，凤凰强忍着不适，想让自己尽快冷静，但一想到连生的话，她又陷入混乱之中。深呼吸几口，她发现自己只能专注于当下，而没办法为未知的以后谋划。　　　　连生还挂在鬼七身上，应该会寻找过来。而陈君砚……凤凰内心传话给一直骂咧哭闹个不停的陈君砚，“你给我冷静一点！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救回妙云，但你记住，等会儿千万不要抢夺我身体的控制权！”　　　　凤凰在心里默默重复了好几遍，陈君砚才弱弱回了个“嗯，我不奢求活着，只希望师姐能好好善终！”　　　　凤凰深深叹气，两旁的风景飞速后移，让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善终”大概是这个乱世里，最真挚而又最难以实现的奢望了吧……　　　　终于进入风都境内，鬼七速度放慢下来，凤凰得以看见处处战火，处处硝烟，巨大的攻城器械上，染着斑驳血迹。没有哭喊，只有满地的尸首和碎肢，偶尔三两个人坐着或站着，眼睛里一片空洞。　　　　他们还活着，他们已经死了。　　　　凤凰见惯死人，也见多了恐怖的怪物，但却还是没能习惯死亡，还是害怕杀戮。她湿了眼眶，却流不出泪。她不知道在烨青府里重逢的小男孩有没有逃过一劫，只知道昔日辉煌的都城，如今狼藉一片。　　　　这就是战争。　　　　不知道什么时候，战后的废墟远去，富丽堂皇的宫殿取代满城焦土，映入凤凰眼中。仿佛方才的惨烈都只是梦境，这满目辉煌才是真实的存在。　　　　鬼七把凤凰放到地上，干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却冷入骨髓。　　　　凤凰挣扎着坐起了身，看向皇座上那熟悉的人。只是一眼，她便闭上了眼睛，一切都有了答案，只是她不愿意相信。　　　　高高在上的身影慢慢踱步到凤凰面前，他说：“谢谢你，帮我早日收复天下。”　　　　“你骗了我。”凤凰内心告诫自己，这并不是重点！但嘴巴却不受控制，“你骗我！我让你去救人，不是让你屠城的！”　　　　风行烈看着凤凰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觉得眼前这人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并不值得自己对他另眼相看。　　　　“所以呢？死人，是无法复生的。”风行烈咧嘴笑着，双眼泛起耀目的金光。他还记得杀戮的滋味，简直太美妙了！　　　　凤凰闭上眼，无法直视风行烈用她熟悉的脸，做着这样冷酷的表情，“你还控制了鬼七……”　　　　“傀儡王，理应听从更强大的主人。”风行烈挑起凤凰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而你，恕我冒昧，实在连普通人都不如。”　　　　风行烈看着凤凰浑身发抖的样子，突然起了点怜悯之心。他席地而坐，手托着头，无奈道：“虽然如此，不过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没人敢看不起你。”　　　　风行烈用手指示意鬼七，鬼七便把外衣包裹的头颅放到了风行烈身旁。风行烈修长的手指悠闲地挑开浸满血迹的外衫，直到露出妙云苍白扭曲的脸。　　　　“这……就是天山的秘密？”风行烈笑了笑，“真丑……不过，如果这驴头人说的是真的，那我就能拥有睥睨天下的不死军团了！”　　　　他皱眉看了看凤凰，然后对鬼七说：“把她弄干净。”　　　　天山神迹宫里发生的事情，风行烈早已通过鬼七的所见所闻知晓了，中途还稍微放松了点对鬼七的控制，好让凤凰降低警惕。　　　　鬼七遵照风行烈的命令，用独特的尸气，想将妙云的碎肉和陈君砚的驴头，从凤凰身上摘离下来。　　　　凤凰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把抓住鬼七的手，眼睛却还直直盯着风行烈，“二蛋，之前的你都只是装出来的吗？”